她十二歲替父出征,手中掌着數萬人的性命,不敢有一點疏漏,是以雖然這些事情已在她心中過了數萬遍,她也會在一件事情結束後再次梳理,看是否有何缺漏補充。
宋雁書見盆中火光稍弱,站起身看向屋外,此時已接近日中了,日光明晃晃地有些刺眼。
說來奇怪,京陵城秋日多雨,她回來這半月卻一場雨也沒下。
李青,中書夫人,神秘人,和兵部克扣下來的原料所在及用途,就是她接下來要探明的事。至于中書令,便等着他來找她吧,估計就在這幾日了。
宋雁書正要開門出去,便聽見院中有了動靜,一重一輕,還有些拖沓,像是喬州的腳步聲,又聽見腳步聲轉向她屋子方向,心中便有了底。
看來,是兵部原料一事有結果了。
宋雁書拉開門,倒吓了喬州一跳。
他有些驚訝道:“小姐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宋雁書笑道:“可是事情有了結果?”
喬州聞言神色微微一頓,點頭道:“是,但結果可能不如小姐意。”
宋雁書的雀躍稍減,讓開門道:“進來說吧。”
喬州進屋後便直接道:“東南軍敲登聞鼓一事已在百姓中傳遍了,剛開始還有百姓為東南軍說話,後來不知是何人在暗中引導輿論,目前京中百姓,特别是南來的百姓,都在大罵東南軍無能,且說東南軍敲登聞鼓一事是自導自演,試圖蒙騙聖上,嫁禍朝臣,以避死罪。”
見宋雁書眉頭微皺,喬州停了下來。
宋雁書回神,“你接着說。”
“是,至于鐵料一事……”喬州語氣遲疑,從懷中掏出一張牛皮紙,鋪在桌上,指着上面看起來像是稚童亂畫的十來條細線和一些黑點道,“這是京陵城中的街道主線,這些地方便是探聽出來的,這幾年常有人架着車馬前去,又少有人煙的地方。”
“隻是我一一看過去,并沒發現什麼異常,這幾個是秦樓楚館,這幾個地方是官員偷養外室之地,這個地方是城中處理生活廢物之地,這裡是……”
宋雁書的眼睛随着喬州的比劃一一看去,腦中漸漸浮現了整座城的輪廓。
待喬州說完,她失望道:“什麼也沒有?”
喬州也有些失望,歎道:“确實沒有。不過我擔心打草驚蛇,隻敢在外查探,若是其中有暗室密道,也不盡可知。”
宋雁書聞言,視線在喬州剛剛指過的地方停頓了片刻。
她問道:“城中鐵匠鋪的位置都探明了嗎?”
喬州點頭,指向點稍扁的墨點,道:“這便是城中九十八家鐵匠鋪的位置,不過多處鬧市,即便有九家不在鬧市,也在居民住處,四周人并不少。”
宋雁書默了片刻,眼神在牛皮紙上移動,過了一會,她緩慢道:“會不會是我們的思路錯了。”
喬州聞言愣了一下,順着宋雁書的視線看去,并沒發現什麼,于是問道:“小姐可是想到了什麼?”
宋雁書并未立即回答喬州的話,她伸手在紙上比劃了兩下,微微閉眼,整個人在腦中京陵城的各個街道上快速移動。
好一會,她睜開眼睛,指着牛皮紙上斷開的兩條細線。
“這裡是一戶人家?”
喬州點頭,驚訝道:“小姐是怎麼知道的?”
宋雁書又指了三處斷點,喬州眼神越來越驚訝。
“都是人家。”
宋雁書似乎忽然想明白了,整個人神情一松,笑道:“居然是這樣。”
見喬州不解,宋雁書指着牛皮紙解釋道。
“上次遇見王勇,我同百姓打聽,那位大娘說在京陵城中做生意,最好尋做官的庇護,鐵匠鋪本就受官府管制,想要順利經營,其背後極有可能有官員撐腰。”
喬州眼睛亮起來。
“小姐是說,這些鐵匠鋪是中書令在幕後操控,那些鐵料是通過這幾戶人家被送到鐵匠鋪光明正大地打造。”
随即又道:“不,全部未免太顯眼,或許隻是部分。”他的視線在宋雁書剛剛指過的地方停留,神色漸漸興奮。
“小姐剛剛指的這幾個地方的人家,剛好連起了兵部附近的鐵匠鋪……”
喬州也比劃了兩下,默數了片刻,那幾個斷點竟連起了二十多家鐵匠鋪,而作為中間輻射的位置……喬州手指順着他畫的地形移動,最後停留到了一個點上——那裡是兵部庫房。
他猛地擡頭,見宋雁書向他點頭,渾身一松,長長吐出一口氣,仍有些不敢置信道。
“中書令竟如此大膽,不僅在鐵匠鋪正大光明打造兵器,還将直接從兵部庫房運出鐵料?不怕被兵部的人發現嗎?”
宋雁書道:“俗話說,燈下黑才是最安全的。”
喬州拱手道:“屬下這便去探查。”
說着,喬州便要離開。
宋雁書擡手止住他,“等等。”
雖然燈下黑容易讓人忽視,但那畢竟是兵部庫房,若沒有人在其中遮掩,恐怕瞞不過兵部尚書張簡大人。
想起于浩等人在兵部遭遇截殺的事,宋雁書便覺兵部内裡,恐怕并不簡單。
她垂眼道:“不急,且待我見過張大人之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