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一旁笑意盈盈的星榆招招手,星榆馬上明白過來,轉身去屋子西角的案上抱來一個小匣子。
宋雁書接過箱子,看向夏蘭。
夏蘭伸手打開,裡面是一疊整整齊齊的錦帕,上面繡了各式花樣,或典雅,或活潑,或大氣……所用絲線更是融入了些許金線,看起來流光溢彩,精細非常。
宋雁書取出幾塊繡了不同大雁姿态的手帕,微微怔住,“舅母……”
夏蘭将錦帕一一展開,除了大雁以外,還有繡了蘭花、荷花、梅花等的各式各色錦帕,林林總總恐有數十方。
而她回來才十來日,這恐怕是舅母這些日子日夜趕工的所有了。
“我瞧你衣飾雖不華麗,倒也精巧,隻是手帕總是一張素絹,沒一點修飾,沒得委屈了你。便與文繡一起給你繡了些錦帕,你且用着,有合心的花樣便與文繡說,日後再多繡些,至于其他的物什,舅母慢慢繡與你。”
宋雁書隻覺鼻頭發酸,什麼都說不出來,緊緊握住夏蘭的手,聲音微啞,“舅母……”
夏蘭心疼地拍拍宋雁書,看着這個自小失去母親,又無親人時常在身邊照料的孩子,也哽咽道:“舅母幫不了你什麼,便隻得在你身邊盡盡心,你在外行事一定小心,莫讓我與你舅舅擔心。”
宋雁書深受震動,她這些日子的行蹤,在外人看來可能沒什麼,但在舅舅一家看來,卻是十分可疑。
而他們什麼都沒有問,反而無聲地配合着她,給予了她最大的支持。
宋雁書站起身,退後兩步叩首道:“雁書明白。”
夏蘭忙上前扶起她,嗔怪道:“你這孩子,這是做什麼。”
兩人坐下又說了幾句話,宋雁書問道:“良材的學堂是哪家?可能收女弟子?”
夏蘭愣了一下,遼國雖不禁女子入學,但女院一般都是與普通學堂分開來的,且不是殷實人家,也不會送女兒入學,再富貴一些,便會請先生到府上教學,再再富貴一些或是官宦人家,便會設家塾,族中子弟都可入學,是以市面上的女院往往比普通學堂少許多。
她道:“良材在城東的玉清書院,那裡的夫子是興德十二年的狀元,十六年因罪被罷,便一直在玉清書院教學,學問倒是不錯,不過并未聽說那裡招收女弟子。”
頓了頓,夏蘭在腦中盡力搜索,“京陵城中的女院幾年前還有一家,後來不知為何關閉了,目前京陵城中并無女院。最近的在東林那邊,名叫華凰書院,離京陵城有七十多裡路。”
夏蘭看向宋雁書,似是在斟酌,“你可是想入學讀書?若是的話請夫子來家中更合适一些。”
宋雁書搖頭道:“不是我,是文繡。”
夏蘭啞然道:“文繡想讀書?”
星榆的小腦袋頓時擡起來,支起耳朵聽着兩人談話,臉上的渴望神情幾乎凝成實質。
宋雁書笑笑,“還有星榆。”
她又轉頭對舅母解釋道:“她們倒沒說,隻是我見文繡知書達理,又通文墨,若是能通詩書,想來日後也好立足。星榆也還年幼,讀些書總有好處。”
夏蘭頓了頓,看了星榆一眼,“可是文繡有什麼做得不好?”
文繡是宋雁書的丫鬟,若一直跟着她,何以擔心立足之事?
宋雁書見舅母一臉擔憂,便知她是誤會了,她看向星榆,果見星榆也是一臉擔憂,見她看過來,有些畏縮地垂下頭。
宋雁書解釋道:“并不是,隻是她既有天分,若是能讀書識禮,日後跟着我,也能更有助益。”
夏蘭沉吟片刻,宋雁書的話雖然有理,但除了大戶人家,哪有奴仆讀書的,即便有,那也是跟着公子小姐順便聽聽,專門為他們讀書費心的,她還從未聽過。
隻是宋雁書是第一次開口想做什麼,她也不好掃雁書的興。
何況雁書本身家世高,她身邊的丫鬟讀書也不是什麼匪夷所思的事。
夏蘭心中已定,便道:“也好,我讓你舅舅尋尋這附近有才學的先生,請到家中來吧。”
宋雁書搖頭道:“倒不必如此費心,我去尋那先生問問可否收女弟子便可。”
夏蘭聞言,似乎想說什麼,想起星榆還在此處,對她道:“你去沏壺茶來。”
星榆亮汪汪的眼睛看向宋雁書,見宋雁書也對她點頭示意,隻得失落退下。
夏蘭拉住宋雁書的手道:“你心是好的,舅母明白,但她們畢竟是奴婢,讓她們讀書已是恩德了,若是為她們刻意去求夫子,入學堂,難免惹人閑話,說出什麼尊卑不分,倒行逆施的酸話來,你父親是朝臣,此事若傳揚開來,難保不會有人以此作筏,攻讦彈劾。”
“而且從文繡星榆的角度來看,書院裡雖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也是良籍,又是男子,她們兩人是奴籍,又是女子,難免受人白眼,遭人欺負。是以請先生來家中為你教學,她們在旁侍候讀書是最穩妥的法子。”
宋雁書聽舅母說到尊卑不分,倒行逆施時還有些不服氣,聽到攻讦彈劾時心中微怔,聽到或可能被人欺負時已是心中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