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瑞被宋雁書那幾乎凝成實質的眼神一盯,心中沒由來地多了幾分心虛。
他躲開眼神,想起與李深的對話。
“既然我們有這東西了,為什麼要交給宋雁書?”
“人在她手中,自然交給她最為合适。”
他當時還不忿道:“我們分明也出力了,現在卻連東南軍的人在哪裡都不知道,她這分明就是不信任我們!”
那時李深也是這樣的眼神,盯到他心虛了才道,“朝中僵局已久,錯綜複雜,宋小姐回京不久,警惕些也是常理。”
“何況,宋小姐回京不久,便能在中書令手下救出東南軍而不露痕迹,你能做到嗎?”
他還有些不服,“那是中書令一直盯着我們呢。”
李深道:“你怎知中書令沒有盯着宋小姐?”
他啞口無言,嘟囔“行了行了,我去送就是了。”
他離開時,李大哥在他背後突然道:“她與普通女子不同,你别小看她。”
當時他隻以為李大哥被宋雁書哄騙得迷了心智,此時見宋雁書抛下所有僞裝,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心中升起了幾分詭異的感覺,讓他下意識便想後退。
洪文瑞搖搖頭,甩開心中匪夷所思的奇異感受,緩和語氣道:“李大哥沒說,但我以為此事事關重大,我也有話想問宋小姐,所以想請宋小姐屏退左右。”
宋雁書看向洪文瑞,見他終于正視自己,沉吟了片刻,就在洪文瑞要繃不住妥協的時候,終于開口道:“你們先回去吧。”
“是。”
鐘承等人離開,賈虎将手中剩的兩本冊子交到宋雁書手中,冷哼一聲也離開了。
宋雁書見洪文瑞沒有反對,翻開手中冊子。
這似乎是賬本,上面卻隻列了三項——入,出,損,連時間物件是什麼都沒有記錄,隻是損一列的數據,竟比出還多上一倍。
宋雁書微微擰眉,一目十行地翻閱了一遍,心中忽得一驚,猛地擡頭道:“這是東南軍兵械制造的賬簿?”
洪文瑞見宋雁書這麼快便看出來了,心中也暗暗吃驚。
他剛剛故意不說,便是想看宋雁書出醜,可沒想到宋雁書如此敏銳。
“是,”他道,“王大哥從他父親房裡抄出來的。”
宋雁書微怔,腦中浮現了那日王元的神情,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半晌才道:“他如何了?”
洪文瑞本想冷哼一聲,但見宋雁書臉上關切不似作僞,又憋了回去,搖頭道:“我沒見到他,這是他送到李大哥府裡去的。”
宋雁書摩挲着書冊,指腹生澀冰涼,心中微歎。
她抱拳道:“多謝三位公子信任,我定不負所托。”
洪文瑞見宋雁書如此鄭重其事,臉上有些不自然,他回禮道:“宋小姐客氣。”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有句話,我還是想問問宋小姐。”
洪文瑞的眼神不再飄忽,緊緊盯着宋雁書道:“宋小姐幾次上中書府的門,又收了中書令的禮,敢問宋小姐可是決心為東南軍平冤?”
宋雁書坦然回望,“我心磐石。”
洪文瑞定定地看着宋雁書在月色下顯得冷硬到有些不近人情的神情,心中一定,道:“好。”
他不再談論這個話題,轉而道:“王元父親房中的賬本沒有兵部印鑒,并不能作為證據,是以王元抄錄了近十年的數據,想請宋小姐看看能否找出什麼端倪。”
宋雁書又翻開看了片刻,“李公子可有說什麼?”
洪文瑞頓了頓,似乎有些困惑,“李大哥隻說請宋小姐注意朱雀門。”
“朱雀門?”
宋雁書皺眉,朱雀門與兵部庫房一南一西,距離頗遠,還要經過幾條主街,要想避人耳目運送大量貨物,絕無可能,不過要是分批通過巷尾的人家轉運,再從中書府運出,便可做到悄無聲息。
“是,”洪文瑞解釋道,“中書令在朱雀門外十幾裡處有一處莊園,這些年往那裡運了不少貨物,且防守嚴密,十分可疑。不過沒人敢查中書令的車,想要查出貨物是什麼,隻有在出朱雀門後未到莊園時有機會。”
宋雁書沉吟片刻,“我明白了。”
洪文瑞看向宋雁書,“李大哥說,宋小姐有決斷之後,若需要人,他定鼎力相助。”
待洪文瑞離開後,宋雁書擡頭看了眼天色,忙回屋放好書冊,囑托他們今夜警醒些,便急匆匆離開。
宋雁書一路避過夜巡的金吾衛,趕到城西九巷盡頭。
剛一到,便見那處宅子門口已守着兩個人,心道果然遲了。
那兩人見有人靠近,借着月色望了一眼,垂首開門道:“小姐請。”
宋雁書擡腳跨入,院子裡燈火通明,侍立着幾個婆子丫鬟,見宋雁書進來,忙迎上來道:“小姐這邊請。”
另一個丫鬟忙向後通禀去了。
院子并不大,宋雁書擡眼看向位于院子正中的房廳,“我自去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