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和方才呈上貢品的小童們身穿的上衣下褲不同,宋則内裡的是斜領交裾的長衫直裰,顯得他更加體态修長、俊逸端正。
他的面容對于在場大多數人來說都是陌生的,即便是在他入住主峰之前,見過他的人,也無法将此刻莊嚴而神秘的宋則,聯想到記憶中的那個瘦弱小雄子身上。
黑風和雪崖來到高台上,站立在宋則兩邊,正式宣告了虎族大巫的身份。
從雪崖的手中接過那頂用斑斓羽毛、漂亮貝殼以及彩色透明石頭制作的發冠,黑風鄭重将其戴在宋則的頭上。
初生的晨光灑落在宋則身上,他鎮定地接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注視,一聲虎嘯以勢不可擋的氣魄響徹天地,昭示着虎族族長對大巫的鼎力支持。
随後,場内紛紛響起此起彼伏的虎嘯聲。雖有心存疑慮的,但部落有了大巫,是值得所有虎族族人高興和慶祝的事情。
歡呼過後,便是豐收慶典最令所有人期待的環節——成人禮。
不同的是,今年參加成人禮的少年們都得到了大巫的祝福和贈與。
青禾懷抱着一個小竹簍從高台上走下來,神情仍有幾分恍惚,他的阿父阿姆關切地圍上來詢問他方才被大巫賜福時的感受,他回味着口中吞咽下去的烤肉的美妙滋味,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越來越多親朋好友圍過來,好奇地看着他,青禾窘迫地漲紅了臉頰,好在大家的好奇心很快就轉移到了他手中的竹簍上。
在一衆期待下,青禾打開了竹簍,從裡面拿出來第一件物品,是一件折疊整齊的藍色麻布衣褲,也是他方才還羨慕的孤兒洞小童們身穿的同款麻布衣褲。
麻布是蛛族的特産,虎族雄子更習慣穿獸皮,但這件麻布衣衫入手輕薄柔軟,又不會妨礙行動,而且,這既是大巫賜下的,那定然就是好的。
青禾恨不得現在就換上這套顔色豔麗的衣衫,但環顧一圈,還是将衣物交給自家阿姆保管,繼續從竹簍中取出第二件物品——一隻圓肚帶蓋子的陶罐。
陶罐還是溫熱的,青禾打開蓋子,食物香氣逸散,被周圍的人的目光直直鎖定了。
灼熱的目光下,青禾小小喝了一口陶罐中香氣誘人的肉湯,黑色的眼睛閃閃發亮:竟然和方才吃到的烤肉一樣美味,不,喝到肚中竟然還暖暖的,瞬間驅散了秋日清晨的寒涼。
到底還是記着自家阿父阿姆,青禾留下許多,關系親近的親友也有幸分得一口,嘗過的人,無不神采飛揚,連連驚歎,圍觀全程的族人無不惱恨自家今年怎麼就沒有一個恰巧成年的小子呢!
從竹簍中拿出的最後一件物品,是一根曲折的樹枝,兩頭綁着細長的竹片,中間有一個皮質的凹槽,被繩子穿在竹片上,竹簍底有四五顆零散圓潤的石塊。
“大巫說,這叫彈弓,用的好了,可以打到山雞和飛鳥。”
回想着馭生在成年禮上向他們示範的樣子,青禾拿起一顆彈丸,放在彈弓的蛋囊中,拉起弓弦,向上空彈射,第一次就成功地射出了彈丸。
他有些興奮地四下張望,看到了不遠處幾個和自己一樣沒忍住上手一試的夥伴,他們有的把彈丸打在了彈弓上,還有的竟打在了自己手上,都不如自己射出去的彈丸飛得遠。
青禾得意地擡起下巴,下意識往高台的方向看過去,竟對上了宋則看過來的目光,他有些緊張又有些羞赧,那個神秘而強大的大巫向他微微颔首,青禾的心情更加澎湃。
他想:我一定要好好練習這把彈弓,下次見面,一定要讓大巫看到我是最厲害的!
是的,今日這場祭祀,宋則給虎族族人留下了充分的初印象——神秘而強大。
祭祀中顯露的溝通神靈的“巫術”、操控火焰上下翻騰的控火術、做出誘人食物的能力……種種出乎預料的能力,讓見識過這場祭祀的人,無人敢站出來質疑他作為虎族大巫的資格,就連第一次見面的小雄子,也會因得到他的關注而感驕傲。
始終和黑風、雪崖站在高台上關注族人反應的宋則,此刻,終于能松口氣了。
“接下來的儀式,我就不參與了,勞煩兩位族長了。”
“今年參與競選配偶的小雌獸們還是有些本領的,應該會很精彩,大巫不留下來觀看嗎?”黑風出言挽留。
宋則推脫道,“打鬥激烈,怕是會有受重傷的,我該回去備些草藥。”
雪崖也出聲勸住黑風,“别忘了,下午還有重要事情要大巫主持,先讓他歇息會兒吧。”
有了雪崖的提醒,黑風想起下午必須由大巫傳授的重要事情,不再相勸。
當今年的單身雄子們彙聚在一起時,族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他們身上,年輕的單身雌獸們更是躍躍欲試,擺出了自己最為得意的戰利品。
宋則就在這個時候,悄悄離開了人群,往他的山洞走去。
方才搪塞黑風族長的話倒也不是假話,他确實需要回去多準備些草藥,但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他内心對殺戮和打鬥的厭惡。
末世的記憶成為他人格的一部分,抹不去忘不掉,前世幾乎每天都要發生的殺戮,現在成了他最為厭煩看到的場景。
盡管,同族之間,為了搶奪配偶的較量,在族長和族人的看護下,不會上演到下死手的地步,但他依然感到索然無味,還不如炮制一株草藥、編織一雙草鞋來的有意思。
理性告訴他:多看些這個世界的獸型戰鬥,有利于他積累經驗,保護自己;但這次他選擇感性一回,理性的選擇還是交給明天的他來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