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喚春也明白過來了,她已經被舅舅當作聯姻權貴的工具了。
她出身名門,年輕貌美,奇貨可居,若是能送給個有權有勢的大人物續弦,對周氏的仕途頗有助益。
無論是先前與謝雲瑾相看,還是此番與王撫軍之事,她事先都是不知情的,她就像個待價而沽的貨物一樣,被送來給這些上位的男人挑選。得虧了王大将軍現已不近女色,否則,怕不是他才是大舅舅心中最理想的高枝兒。
可她寄人籬下沒有辦法自主,隻能接受安排。先前大舅母不顧禮法讓她出來見謝雲瑾的時候,她就得乖乖出來。如今大舅舅不許她再與謝雲瑾來往,要把她轉介紹給王撫軍,她也不能拒絕。
先是謝雲瑾,又是王撫軍,将來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人?
喚春心底不由一陣惘然,靠着門框癱坐了下來。
……
射堂内,王肅挽弓搭箭,三射三中,引來一片喝彩。
王靜深鎖了喚春後,就立刻來到射堂,十分警惕地監視着周大舅的一舉一動。
見他走到父親身邊,便也跟了上去,看這老東西有沒有臉,當着自己的面把他年輕漂亮的外甥女送給父親續弦,給他做繼母。
虧了那日在石頭城,自己對他印象還不錯,以為他是個豪爽人,不想竟也是個糊塗的,想出這種馊主意。若他早知周氏的打算,那女子來東府赴宴的機會都不會有。
周大舅當着孩子的面,果然就沒好意思提喚春,隻是客氣稱贊了幾句王肅的箭法。
就在這時,卻見裴偃風風火火地拉着侄女兒過來跟王肅道謝。
裴靜女有些難為情,低着頭不敢看人。
雖然道謝是應該的,可射堂是男人們比試箭術的地方,一個有着良好教養的名門淑女,本不該來此當衆會見外男。但叔父堅持讓她過來當面跟王撫軍親自緻謝,她隻好勉為其難地過來了。
裴偃先是感激不已的對着王肅一通贊美道謝,然後就将侄女兒拉到他的近前,慨然道:“靜女,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王撫軍于你有再造之恩,從今往後他便是你的義父,快跪下與義父磕頭!”
周圍離得近的人,聞言都是目瞪口呆。
王靜深在一旁撲哧笑了出來,調侃道:“父親,您可真是好福氣啊,有我這麼個好兒子,又白得這樣一個好女兒。”
裴靜女一向溫順聽話,聽了叔父的話,雖有幾分微窘,又想自己本來就叫王肅一聲叔叔,給長輩磕頭也沒什麼大不了,何況他還救了自己,就要屈膝跪下。
“休得胡言!”
王肅橫了兒子一眼,又以弓背托住裴靜女将要跪下的膝蓋,攔下她的動作,“不必跪了,我可受不起女郎此禮。”
他的手上極為有力,裴靜女的膝蓋壓根兒跪不下去。
裴靜女就這樣被他用弓背一點一點托了起來,這頭也磕不成,義父也認不了了,不由擡眼望了望他。
王肅始終面色如常,波瀾不驚,可裴靜女卻看着他微微紅了臉,低下眼不敢再看。
裴偃尤是感慨連連,竟是話鋒一轉道:“若非将軍出手,靜女早已命喪黃泉,我們實在無以為報,有言道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将軍既不肯認女兒,那不若讓靜女給将軍續弦,排遣内帏寂寞如何?”
王靜深笑不出來了,他才剛關起來一個,怎麼又來一個?
怎麼這麼多人想給他做繼母?!
裴靜女心下一驚,臉色轟然漲紅,暗暗拉着叔父的袖子,讓他不要胡說八道。
周大舅也懵了,這他還沒來得及提喚春呢,怎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四周聽到這話的人也是個個目瞪口呆,如遭雷劈,射堂一下子靜了下來。
王肅的臉色已然十分難看了,正顔厲色道:“胡鬧!她是我族侄的未婚妻,我如何娶得?我看你這老貨是越老越發了瘋了!”怒而拂袖離去。
周大舅對着王肅的背影張了張嘴,又望了望志在必得的裴偃,洩了氣一般垂着頭。
早知他也該直接把春兒拉過來,當面給王撫軍瞧瞧人才,而不是先試探他的态度。
如今裴氏當衆逼婚,人家女兒的名聲都壞了,王氏勢必要給個交代,看來讓喚春去給王肅續弦這事兒,是徹底沒戲了。
王肅走後,衆人又仿若什麼都沒聽到一般,憋着笑繼續切磋箭術。
這裴偃素有“狂士”之号,言行總能出其不意,今日之言,雖有些讓人瞠目結舌,卻也像他那脾氣能做的事兒,衆人也都習以為常了。亦有不少人抱着看好戲的心态,想看看這場王裴兩家的鬧劇,最終要如何收場呢。
可裴靜女受不了,已然羞愧的無地自容,捂着臉就跑了出去。
裴偃神氣自若,沒有分毫尴尬難堪,轉身去追上侄女兒。
裴靜女覺得叔父讓自己很丢人,也沒臉在宴會呆下去了,沒跟主家告辭,就徑讓下人備車家去。
“阿靜,你躲什麼呢?”裴偃匆匆追上她,指責道:“都這麼大人了,難為情什麼?你不主動去争取,那好夫婿還能從天上掉你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