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靜女又羞又惱的,埋怨他道:“叔父,我看你也是發了瘋了,怎能說出那樣的話?叫我以後如何見人呢?”
轉身就往車上去,裴偃也随即跟上,邊走邊開導着侄女兒。
隻聽他冷哼一聲,義正詞嚴道:“你們都當我老糊塗了,可我清醒的很呢!我算是看明白了,現如今這大小世家是沒一個敢娶你的,既是他們王氏害你嫁不出去,那就得讓他們王氏負責!你年已二十八歲,他們王氏那些小兒輩,年紀又小,地位又卑,實不配你。王撫軍縱是年長一些,可正是年富力強,位尊權重,與他續弦,你也不虧,算是高嫁了。”
王肅個人才幹不論,隻說他既是大将軍堂弟,又是晉王表兄的身份,日後大将軍和晉王真撕破臉的時候,無論哪方勝敗,王肅都能立于不敗之地。
何況靜女都這麼大年紀了,要嫁人的話,除了續弦,也沒别的出路,反正都是要給人續弦,那當然要嫁個最好最保妥的。
再者靜深那孩子乖巧可愛,兩家人知根知底,靜女給他做繼母的話,相處起來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日後靜女若能再給他生個弟弟妹妹,還能互相扶持,熱熱鬧鬧的!
裴靜女羞的滿面通紅,難堪不已,“這哪裡使得?我自幼便稱他叔叔,哪裡能與他做夫婦?”
裴偃拍拍侄女兒的肩膀,寬慰道:“你與他一不同姓,二無血親,雖是王太尉名義上的兒媳婦,可終究未曾成婚。你爹那個老迂腐,為了全他和王太尉的情誼,竟真留着你不嫁,白耽誤了你半輩子,我卻不能害了你。王太尉全家都死絕了,誰還能幹涉你婚配?你就聽叔父的準沒錯!”
裴靜女臉上更紅了。
*
卻說另一邊,謝雲瑾和喚春分别後,就有幾分失魂落魄的,謝蘊雪尋了過來,詢問二人談的如何?
謝雲瑾語調落寞,“她似是拒絕了我。”
謝蘊雪覺得不可能,忙追問緣故。謝雲瑾便把喚春剛剛的話,向妹子轉述了一遍。
謝蘊雪聽完後,頗無奈地搖了搖頭,她這兄長啊,素來也算機警,不想在這感情之事上,竟也變得蠢鈍了。
“兄長這回也算得上是‘情令智昏’了。”
謝雲瑾茫然了一瞬,“好妹子,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謝蘊雪道:“先前在栖玄寺祈福的時候,姐姐有跟裴氏打聽過薛氏宗族的消息,聽聞薛公已帶領族人舉族西遷避難時,姐姐惆怅于族人此生不得再見,幾要淚下。她孤身流落南方,沒有兄弟,沒有族親,看似家世顯貴,實則就是個無依無靠,寄人籬下的孤女。”
她提醒兄長道:“這是薛姐姐擔心自己門戶孤弱,家族不能給你助力,怕你隻是一時頭腦發熱才想娶她。兄長若真的愛她、想娶她,就必須要接受她的一切,免得如今風光,以後仕途不順,就怨她這個妻子徒有高門之名,卻不能給你助力,而冷落嫌棄了她。”
謝雲瑾搖搖頭,感歎連連,“若能娶她為妻,我縱是舍了這一身官爵,也不可能薄待她半分啊!”
謝蘊雪點點頭,“這便是了,你隻要回說願意給她依靠,便合了她的心了。”
謝雲瑾恍然大悟,一拍腦門,懊悔道:“瞧我這榆木腦袋!怎麼連這道理都想不通?我當時沉默不應,她定是覺得我是因此嫌棄她,心生失望,才會作辭離去,這可如何是好?”
“那兄長還不快再去跟姐姐解釋清楚了。”
謝雲瑾就要再去,又轉身拉上妹子道:“不行,你還是與我一道過去,免得我再笨嘴拙舌,讓她多心。”
謝蘊雪含笑點點頭。
……
此時,喚春依舊被鎖在這不知名的房間中,不見人來,不得脫身。
這房間的陳設甚為古樸雅緻,不似尋常待客廂房,喚春在屋中四處尋看着,想找找有沒有别的脫身之法,忽見書案上放着一堆散亂書頁。
她一貫是循規蹈矩,非禮勿視的,今日不知怎得了,或許是急于脫身,就耐不住好奇,随手翻看了一番。
那是一卷翻開一半的《春秋》,還有幾張書法練習。書法字迹筆鋒渾厚,蒼樸沉穩,筆力深韫。
常言道字如其人,想來字迹的主人也是個端謹穩重之人,這應該是某個人的房間,而非待客之所。
喚春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幾張書法,卻見一張似乎有些不同。
抽出來一瞧,竟看到一行畫風全然不同的清秀小楷,寫着一句短詩——
晚來獨向妝台立,淡淡春山不用描。
這是雜書上的詩,寫的是妻子晚間在妝台前理妝,丈夫看到鏡中妻子眉如遠山,不描而翠,不由心生憐愛之意。這是寫夫妻閨房之樂,男女調情的豔辭,不是什麼正經話。
喚春捏着那詩,竟不由紅了臉,連忙将那幾張紙箋歸位,再不敢亂看。
她轉身忙往别處走去,臉上依舊火辣辣的一片,好不容易等這一陣熱浪褪下了,又想到自己全無淑女禮儀的在人家房間裡亂翻亂看,還看到這樣隐秘的私事,一時窘的又羞又愧,臉上便又紅了起來。
喚春臉上紅一陣涼一陣,腳步虛虛浮浮,人也恍恍惚惚的,忽然看到床幔前挂着一塊眼熟的玉佩。
她定睛仔細分辨着那塊藻龍白玉佩,心頭蓦地一動——這塊玉佩,她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