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輪殘月似鈎，路上兩人沉默不語。

怎麼會這樣呢？中午吃飯時，她雖然還在生她的氣，但她們仍然有許多話要講。這才過了幾個小時，她為什麼突然就不跟她說話了？

心虛？愧疚？還是她真的有了新歡就要抛棄舊愛了？

李葵一垂着眼，抓緊書包帶子，想開口說話，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麼。

方知曉去車棚裡牽自己的小電驢，她站在路邊一盞昏黃的路燈下等，用腳碾着小石子，溫涼的光落了一身，幾隻蚊蟲在頭頂盤旋，像是穿梭在光明與陰暗的縫隙裡。

有人從她身邊經過，不知有意無意地，撞了一下她的肩。

她擡起眼，看到賀遊原大搖大擺地走過。

他不知道為什麼落在了她後面。周策摟着他的肩，一隻腳蹦哒着向前走，邊走邊驚呼：“哥們兒你走直線行不行？再偏就要偏到溝裡去了！”

他都蹦哒過去了，忽然又轉過頭：“……诶？這好像是我們班語文課代表。”

李葵一是班裡的語文課代表兼學委。

“還真是。你怎麼還沒回家？”周策擡了擡下巴，問李葵一。賀遊原卻不看她，漫不經心地将視線投在茫茫夜色裡。

“我等我朋友。”

“哦，那我們先走了。”周策晃晃手臂，兩人本就不熟，遇上了打個招呼也算完事。

“等一下。”李葵一卻叫住他，準确地說，叫住他是為了叫住賀遊原。

這個人，很有魅力嗎？

明明小氣得很！一言不合就莫名其妙地就生氣，現在又無緣無故地撞她。方知曉和他坐得那麼近，怎麼就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呢？少女心也别爆棚了，幹脆爆掉算了。

她也絲毫不看他，隻對周策說：“你朋友剛剛撞到了我，還沒有道歉。”

“啊？”周策沒想到叫住他是為了說這個，不禁一臉蒙圈。他沒聽錯吧？怎麼有人都高一了還像小孩子一樣告狀啊？而且為什麼跟他告狀啊，他又不是幼兒園老師。

他擰眉想了想，然後把賀遊原推到她跟前，試探着問：“要不你揍他一下？”

她個子不算低，但賀遊原個頭更高，她勉強隻到他的下巴尖兒，貼得近的話，擡頭看他便有些費勁。他垂着眼睛看她，眼風像第一次遇見她時那樣冷淡，臉上是既無辜又混蛋的神情，問：“我撞你了嗎？”

李葵一瞳仁微微一震。

“我笑了嗎？”

“我撞你了嗎？”

兩句話在她腦海中同時響起，堵得她半晌沒說出話來——搬起來的石頭終究還是砸了自己的腳。

賀遊原見她如此，心裡得意得要死，黑漆漆的眸子裡閃着壞壞的笑，眉梢都帶幾分促狹。

兩人僵持之間，忽然一個腦袋伸進來，是周策好奇：“所以到底撞沒撞？”

剛把小電驢牽過來的方知曉也悄無聲息地湊上一個腦袋，臉上是一模一樣的好奇：“所以你們幹嘛呢？”

三人吓了一跳，瞬間散開。

李葵一迅速站到方知曉身旁，收緊手指，卻不知怎麼給她解釋前因後果，隻委屈巴巴地望了她一眼。

方知曉瞬間瞪起眼，聲音提高八度：“你們欺負她了？！”

周策：“……”

賀遊原：“……”

見他倆語塞，方知曉更加笃定，開口就罵：“你們倆好意思？兩個男生欺負一個女生，要不要臉啊？是仗着自己長得高、長得壯，還是仗着自己長得人模狗樣？我告訴你們，這裡是學校，不是你們搞……”

李葵一完全沒預料到事情會朝這個方向發展，趕緊扯了扯方知曉的衣服，貼到她耳邊小聲說：“沒有人欺負我，别再罵了。”

方知曉緊急刹了車，卻一臉狐疑：“真的？”

李葵一的臉已經尴尬到皺起，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咳。”方知曉清清嗓子，換上一個笑臉，“嗨呀，真是不打不相識……”

最後是李葵一硬拉着方知曉，趁着周策腿腳不方便，飛速逃離了現場。

确定安全後，李葵一不免在累得喘息之餘又有些歡喜：方知曉為她出頭诶！所以她肯定還是愛她的。

方知曉嘴裡還在嘟囔：“跑什麼嘛，都說了不打不相識嘛，交個朋友也好啊，真是錯失良機……哎，算了。”

她沮喪地跨上小電驢，說：“那我回家咯。”又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在口袋裡使勁掏啊掏，掏出那張折成四折的紙來，丢給李葵一：“給你的。”

說完一擰把手，一溜煙兒跑了。

方知曉給她寫信！

李葵一再一次瞳孔地震。方知曉，一個連情書都懶得寫的人，居然給她寫信！

她顫巍巍地想要打開它，卻忽然意識到這是在外面，唯一的照明是馬路上昏暗的路燈。

她頭一回，主動地，全力奔跑進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