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景隅寵物醫院的地下室裡燈火通明,寬敞的手術台前,站着四五個神情嚴肅的醫生。手術台上,一隻灰白小貓一動不動地躺着,胸口起伏的弧度微弱。
儀表盤不時發出警報,裴景隅眉頭蹙得更緊,煩躁地将手裡的鑷子扔掉。被旁邊的人用胳膊碰了碰,才安靜下來。
兩人對視一眼,隻能無奈地點點頭。
手術室外,裴景修坐在椅子上,安靜地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有人拍他的背才回過神。
男人臉上是難得一見的緊張,開口時連嗓音也略顯沙啞。
“他怎麼樣?”
裴景隅似乎是歎了口氣,臉上的口罩明顯地鼓了鼓,聲音又急又悶地傳出來:“我之前的預估失誤,情況有些棘手,你身體比較特殊,星星又還在昏迷狀态,無法接受你的□□,隻能先試試看你的血液了。”
裴景修沒有猶豫就點頭,也沒有問其他,跟着弟弟往另外的房間走。
去采血間的路上,裴景隅耐心地解釋着目前的情況:“根據你的叙述,教授猜測是一種新式習劇毒能通過吸入的方式進入身體,并迅速在體内擴散。我們目前還無法找到解毒的辦法,如果星星一直高燒不退的話,你可能要做一下準備...”
他說到此處聲音已經壓得很低,十分不忍地看向哥哥,“你難得有一個喜歡的人,我知道星星對你很不一樣,但分離是人類短暫的一生十分尋常的事。”
裴景修臉上已經恢複了往日的神情,看起來并沒有絲毫影響,隻是腳下的步伐明顯加快。輕易超越裴景隅,推開門躺在病床上,推袖子的動作相當熟練。
“徐沨既然想要我的血,就說明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裴景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才示意旁邊的護士抽血。
暗紅的血液一點點從男人的身體抽離,裴景隅又歎了聲氣,沉沉地坐在一邊的凳子上,兩條細長的腿無力地搭在一起,憤懑道:“星星隻是很淺地聞了一下就這樣,說明毒性非常大,徐沨那個畜牧喝了一口,得毒成什麼樣?”
沒有人回應。
裴景隅也在乎,又自顧自罵道:“當初你就不該放過他,把他吃了!不對,他這麼壞,血肯定是苦的,肉也是臭的!說不定還有病毒...”
護士看了一眼院長,似乎已經習慣這人的做派,又看向躺着的人。男人身軀挺拔,即便躺着也頗有厚度,襯衫繃在身上有些略緊,尤其胸口位置,幾乎快要撐開。
察覺到她的視線,裴景修擡眸睨了過來。
護士急忙低頭,問道:“這次要抽多少?”
裴景隅停下念叨,看着裴景修精壯的腰腹,咬咬牙說:“500。”
“5...”護士眼睛瞪大,質疑地看向他用眼神确認,“我沒聽錯吧?”
“他身體好,死不了的!”
裴景隅扔掉臉上的口罩,站起來将坐過地凳子踢得歪倒在地上,憤怒地出去了。
·
夏南星醒過來看到的第一眼,是陌生的天花闆,和有些晃眼的燈光。
四周安靜得能清楚聽見微弱的機械運轉的聲音,像是某種儀器。
他動了動脖子,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因為身子太小,隻占據了一團小小的位置,捆在身上的輸液管将爪子纏了好幾圈,彎彎繞繞地延伸向床頭的櫃子上。
沒來得及去觀察是什麼儀器,夏南星的目光被床邊的男人打斷。
裴景修坐在床前看着他。
男人淡淡的眸子垂着,唇角平直,微微向下抿緊,很安靜。
知道這是他一貫的模樣,床上的小貓并沒有感到害怕不安,動作遲緩地撐起上半身,抻長脖子就要往他身上撲。
男人的沉靜隻持續了短暫的幾秒,便伸出一隻手把小貓按回去,“血回流了。”
夏南星瞥了眼男人拎起來的輸液管,果然已經回流了發小截。
他悻悻地躺回去,開口問道:“我是不是得了什麼病要死了?”
大概是昏迷太久的原因,小貓的叫聲聽起來很虛弱。裴景修擡起另一隻手,用指背撫着他的額頭,聲音也柔了些,說:“不是。”
“好吧....”
夏南星大概也猜到自己的現狀不是單純的發情期引起的,又試探着道:“是不是那個阿沨對我做了什麼?”
裴景修改揉他的耳朵,邊捏着邊漫不經心道:“你覺得他對你做了什麼?”
“不知道...”夏南星想了想,“黑魔法?像電影裡演的那種,下咒什麼的?”
好好的人都能變成貓了,夏南星現在什麼都信。
裴景修嘴角揚起個不明顯的弧度。
夏南星這才看見,男人的唇色比平常還要更淡,雙唇也因此顯得更薄。
他忽然想起變回貓之前發生的事,耳朵和臉頰開始發燙,随即又想到自己現在渾身的毛,便放放下心來,說:“我有點餓,你有帶貓條嗎?我要紅色包裝的口味。”
那種吃起來會甜一些。
“沒有。”裴景修把手裡的貓耳朵卷成一個小小的圈,“這裡隻有人吃的食物。”
男人的話令夏南星回神,才想到問自己現在在哪裡。
“景隅的醫院。”
裴景修說。
“那怎麼會沒有貓條。”
“就是沒有。”
夏南星有點像撅嘴,但他現在做不到,隻好不悅地搖了搖尾巴。
過了會兒又問:“那有什麼人吃的食物?”
輸液瓶即将見底,裴景修站起來先去洗手間洗淨手,回來後将針從小貓的背上抽出來,用棉簽輕輕按壓着。
他沒有說話,小貓便也安靜地躺着沒出聲。
一人一貓對視了會兒,才聽見男人說:“貓不可以吃人類的食物。”
明明是很平淡的語氣,夏南星卻聽出幾分揶揄的意味。
他扭了扭身子,擡起兩隻前爪,将半張臉掩住,悶悶地哼哼:“可是我真的很餓嘛。”
裴景修不說話了。
夏南星等了又等,遲遲等不到回應,忍不住分開兩隻爪子,從縫隙裡偷偷地看。
男人果然還在盯着他,逆着光,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夏南星覺得身體也有些發熱,不由得緊張起來。
但仔細感受了下,并沒有之前發情的那些不适,他的發情期好像結束了。
來不及慶幸,一雙大手就卡住他的身子,接着就被抱進了一個寬闊的懷裡。
男人的懷抱比被窩稍冷一些,但舒适度是最佳的。他調整了下身體,換個了最放松的姿勢,舒服得頃刻間化身成男人一向嫌吵的小摩托,不斷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
裴景修低頭親了親小貓的額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南星在聞到一股淡淡的藥味,和男人精神體的花香味混在一起。
他仰起頭,用鼻子去碰男人的嘴巴。
和以前一樣,裴景修輕易就避開,側臉的棱角有些銳利。
大概又是被嫌棄嘴巴臭了。
可是變回貓後夏南星并沒有吃過貓糧,嘴馬怎麼會臭呢。
于是,被拒絕的小貓相當不悅,爬起來就要往男人臉上撲,但很快就被有力的大掌按回懷抱。
裴景修仍擡着下巴,垂着的眸子裡洩出一點金色的光。
夏南星不明白裴景修突然切換形态的原因,于是喃喃道:“你怎麼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