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認為這篇能爆火？”同事對馬尾女生的那一套評價方式也早就看不順眼，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得了吧，你撲的作品還少嗎？我勸你還是少點期待，這種毫無看點的成長流，還是女的做主角，根本不會有人喜歡的。”

“你的目光依舊如此短淺的話，你早晚會跟不上時代的。”紮馬尾的女生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是第一次兩人如此針鋒相對。之前即使各執己見，也不會将争辯擺在明面上。眼看兩人臉色越來越陰沉，第三位不相幹的同事出面打斷兩人即将落下的雷霆暴雨。

“兩位等等——大家的理念不一樣很正常，這作品好壞還是交給觀衆說話，我們做編輯的也隻是給作者把控方向而已。”

已經是成年人的兩位收起氣焰，将重心轉移到工作上。

一家人沉默地坐在飯桌前，誰也沒有先開口打破僵局。反而是唐冉的手機震動發出“嗡嗡”聲，吸引了幾位的注意。

“親愛的唐冉女士，恭喜您順利通過第一輪面試，第二輪面試将于……”唐冉随意地撇一眼亮起的屏幕，後面的話語被省略，她也沒有想點開的欲望，依舊若無其事地咀嚼着口中的飯菜。

坐在左手邊的媽媽有些好奇：“你的朋友來找你了嗎？”

“不是。”唐冉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擡頭看向對面的爸爸，語氣平靜地開口：“上次的面試通過了，不過有二輪面試。”

“那不就是好事嗎？”坐在對面的爸爸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樂開了花，臉上堆滿了笑容：“我就知道我們冉冉能力很強的，要不要今晚定個蛋糕給你慶祝一下？我就知道我的女兒不會比任何人差。”

“是嗎？”唐冉看着他高興的樣子，也扯出一個笑容附和着，但她知道自己提不起任何興趣：“蛋糕就不用了。”

第二輪面試還沒有開始，對面的爸爸已經開始暢想她被順利錄取的景象，開始在飯桌上侃侃而談。

“冉冉，等上班之後呢，你别像現在這麼悶，多出去接觸接觸，你的同事啊，或者什麼活動之類的。拓展你的社交圈，這樣你認識的人也會多起來，這樣你就不擔心找男朋友了……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交朋友歸交朋友，人還是有點警惕性，不要什麼人都相信……”爸爸依舊在絮絮叨叨，唐冉低頭看起來聽的很認真，其實她完全沒有聽進去任何一句話。

她看向息屏的手機，隻覺得心裡悶得很，像是被石頭重重壓住了，完全沒有辦法呼吸。

草草地吃過午飯之後，唐冉找了個借口出門散心。

她漫無目的地走着，雙腿好像有自己的意識，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走到了離家不遠的河堤邊。開闊而平靜的見面讓她稍稍扔掉了郁悶的心緒，江風吹起她的發梢，似乎也在開解她。午後的人群并不多，她沿着江邊行走着放空自己。因為離得近，她情緒不好的時候總喜歡一個人來江邊走走，沿着長長堤壩往前走，不需要思考什麼，隻需要往前走就可以了。

今天也是一樣，她抛掉全部的思緒往前走，享受屬于自己的這一刻。手機突然地震動拉回了她的思緒，唐冉低着頭，是趙哥發來的信息，談論一些漫畫上的事情。她草草敷衍之後，打開很久沒有打開過的軟件，那是她發布漫畫的平台。在她的作品下面，多了好多不認識的賬号的留言，她看得到很多人在期待着她的新作品——但她直接退出了軟件，自欺欺人地熄了屏。

唐冉百味交集，她注定要辜負這些赤誠的期待。劇烈地頭疼又襲來，唐冉疼得皺眉，伸手按住了太陽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天壓力太大的緣故，她的頭時不時就會有鈍痛的感覺，久久不散。

“唐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唐冉轉頭看去，有一段時間沒見面的李朝陽向她熱情地揮手。自從那次分開之後，她和李朝陽的線下聯系變得更少了。但唐冉很少跟李朝陽說起自己複雜的心情。她很珍惜這個被緣分推動的朋友，不想讓李朝陽覺得隻是自己負面情緒的垃圾桶，她克制着自己談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雖然她們認識的時間并不算很久，但是李朝陽帶給她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沒有李朝陽，她很可能很早之前就按照家人所說的那樣，直接放棄繼續繪畫的夢想。

唐冉知道，哪怕現在她有去工作的意向，但是在心裡的某一角，還是會被繪畫所填充。

有時候她也會羨慕，她羨慕李朝陽的自由，明明是同齡人，李朝陽卻可以那麼灑脫，而自己總是被情緒糾纏。

“真的是你啊！”李朝陽一邊揚起熱情的笑容一邊小跑着向唐冉奔來。等她跑近，唐冉看清李朝陽爬上绯紅的臉和沁出的汗珠，還有完全藏不住的，就像當下太陽一般耀眼的笑容。不知不覺間，她也被這股情緒感染，跟着揚起了笑容回應道：“好久不見。”

“這些天你還好嗎？面試還順利嗎？”

“還好，我通過了一個面試，不過還有二面。”提起這些話題，本應該是高興的内容，唐冉的嘴角卻不自覺放下，平靜地将這些話傳遞出來。

唐冉甚至考慮好了，當李朝陽說出為她高興的話語時，自己又該怎麼回應。

李朝陽卻沒有唐冉想象中的歡呼，她有些不解看去，去發現李朝陽皺着眉頭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說不上是什麼感受，唐冉眨了眨眼匆忙地避開了對方的視線，看向遼闊的江面，勉強穩定着自己的情緒，強顔歡笑問：“怎麼了，這不是好事嗎？你怎麼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難道你并不為我高興嗎？”

“……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很難過。”李朝陽沒有明着戳穿唐冉，她歎了口氣，從随身的小包拿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鏡子。

唐冉不明所以地接過鏡子，和鏡子裡的人對視着。鏡子裡的人雖然努力地揚起微笑，但是她的眼睛卻藏着無限的悲傷。笑容的幅度越大，眼睛裡的悲傷也越深，似乎要把對視的人也往深處拉去。

腦海中神秘的聲音又在蠱惑：“是時候回歸了，畫漫畫并不是你真正的人生……”

或許這道神秘的聲音說的是對的，其實她一點都不适合畫漫畫，那些所謂的喜好根本沒有辦法支撐起她的人生——又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是錯誤的。

“……所以你接下來的打算是什麼？”

李朝陽的問話打斷了唐冉的思考，唐冉再也不敢和鏡中人對視，反蓋着鏡子，交還給李朝陽：“……就到這裡吧。”

漫畫也好，自由的生活也罷，就到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