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唐冉伸手抓住了安圖索的手臂——等她回神發現那是李朝陽的手臂,唐冉卻沒有收回手:“……不是這樣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
弱小的安圖索不管是成功翻越了大山,還是死在無人問津的大山深處,都絕對不能成為山腳下勸阻的一員。安圖索是永不放棄的,是毫不畏懼的,也絕對不會妥協。
或許總會有人對現實做出妥協,可也總會有人頂着冷眼與嘲笑,去走她們的人生。
“可是,如果連你都不相信你能夠翻越那座山,”李朝陽擦過她的眼淚,語氣輕柔:“安圖索又該怎麼翻越過去呢?”
“我……”唐冉嘴硬想要找到一個理由:“這不一樣……虛假的故事怎麼能和真實的世界混作一談?”
“一樣的,人不能創作自己認知以外的事物。連你都開始妥協,你筆下的角色又怎麼去走‘妥協’以外的道路?”李朝陽握住唐冉顫抖着的冰冷的手,認真而堅定地說:“你的妥協是為了什麼……是轉變心态的過渡期,還是因為這是‘不務正業’?”
雖然是疑問句,卻用的笃定語氣。
溫度從兩人交握的地方蔓延,唐冉面對李朝陽的問話隻能沉默以對。唐冉知道自己的妥協源自于爸爸跟她說的:她應該走回正道。
她不想妥協。
可是……她可以嗎?
手背的涼意讓唐冉重新看像李朝陽,面前的人不知道被什麼觸動,豆大的淚珠滾落到她的手背上。可是李朝陽就像毫無知覺一樣,眼睛裡是濃稠到推不開的自責。
“走回正道是嗎?”李朝陽好像擁有能夠看透唐冉内心所想的能力,她一語道破唐勉強僞裝的模樣,“可什麼才是正道,找個穩定的工作、結婚、生孩子?過這樣循規蹈矩的人生,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許多人眼中的人生就是這樣。
循規蹈矩的人生也沒什麼不好,減少了走錯路的成本,隻需要按大多數人的路往下走,就可以安穩度過這一生。
“我不要。”唐冉下意識地反駁,她的聲音和當初在家中反駁爸爸的那時重合,隻是現在少了許多底氣。
唐冉是抗拒的,可是她又不得不接受,或許那樣才是她的人生。
李朝陽擦掉了自己無意識泛出的眼淚,朝唐冉笑了笑,說起安圖索的故事:“在你的世界裡,為什麼弱小的安圖索執着地想要翻越那座高山?”
李朝陽的問話穿越了時間。
對于創作者而言,筆下角色或多或少都是作者的思想映射。也正如此刻李朝陽對唐冉所說的那樣,倘若唐冉自己都走不出自己的“大山”,安圖索日後也會被“妥協”囚禁。
此時的唐冉還尚未開口,藏在唐冉記憶裡——那個剛開始勾勒安圖索模樣的自己——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為,她的未來不應該被任何東西阻擋也不會被任何閑言碎語影響。”
當某一天,唐冉更新了少女漫的最新一章,習慣性的查閱後台數據時,她看到了一條評論:“這個作者的女主也太雷同了吧,感覺作者能力就這樣,根本沒有任何進步。”
也是那一天,她将自己所有作品從頭到尾閱讀了一遍。
唐冉見證着自己筆下的女主從他人的審視,慢慢走出自己的特點,再走出屬于自己路。
她察覺到了自己的進步,也理解了這條評論所評價的“雷同”。唐冉起初想反駁些什麼,但比反駁的話先冒出來的,是安圖索的模樣。
安圖索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她堅定地要跨越那座阻攔在小鎮的高山,不怕任何人的嘲笑。哪怕她往前走得每一步都很慢又不被看見,她依舊堅持不懈地往前走着。
不被理解又怎樣?走得慢又怎樣?
她一定能走出去的。
曾經的唐冉如此堅信着。
當唐冉被對面評論攻擊,或是遇到瓶頸不知道是否繼續時,安圖索的存在總能穩住她的心神,讓她重拾繼續下去的勇氣。
當被無數人否定,聽到無數負面的聲音時,唐冉都會想起安圖索,就像安圖索那樣隻朝着自己的目标一直往前走。
或許未來某一天,安圖索也會感染更多的鎮民,讓更多的人也背上背包,朝山外的世界走去。
她們不應該被困在原地。
并且——
對于唐冉來說,所有人都可以半途而廢,順應那句“神罰”——唯獨隻有安圖索不可以。
安圖索是她,也不是她。
即使唐冉是安圖索世界的造物主,事實上安圖索接住唐冉的筆去走自己的路。
“你不需要告訴我答案,”手腕再次帶來劇烈的疼痛,讓李朝陽額前冒出冷汗,她卻佯裝沒事人的樣子,拍了拍唐冉的肩膀,給予她大大的擁抱,輕拍着對方的後背:“這是你的人生。你大可以在這段時間裡好好地想一想,當你妥協之後,安圖索會怎麼翻越那座大山。”
彼此收拾好情緒後,李朝陽将唐冉送到她家樓下,目送着唐冉回到自己的家。直到唐冉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裡,她才收斂了自己的笑容,捂住從她攔住唐冉時,就開始因鐵鍊絞緊而劇烈疼痛的手腕——或許系統管這個叫懲罰。
“你又何必去做這樣的事情呢?”系統在腦海裡着急地說道:“好不容易就要穩定的數值一下子又下降了,而且位面的偏離度也在增加,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李朝陽疼痛得蜷起身體靠在牆邊,冷汗從額角流下,她卻覺得自己心情無比輕松:“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從來沒有那麼明确過我想要做什麼。”
因為沒有什麼主線是一定要完成的,沒有什麼路是一定要走的,更沒有什麼“正道”是要以犧牲自我熱愛為代價的。
如果“我”都不複存在,那這個以我名字命名的軀殼,又真的能夠代表“我”嗎?
她們就應該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