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頤的臉色極黑,“你當親姐姐的,有這個能力都不願意幫襯下弟弟嗎!現在的小孩讀書多不容易,我養你這麼大就算你不回報我,我也認了,可那是你親弟弟啊,你都是當老師的人了!”
江明頤手裡還牽着個和他六七分相似的男孩,正是他口中所謂的“親弟弟”,像是被他們的争執吓到,哭得震天響。
身形逐漸佝偻的父親的叱責,年幼小孩的嚎啕大哭,衆多譴責目光如有實質般紮在她身上。
恍如多年沉浮的人甫一攀上岸邊,又被人居高臨下的踩在自尊上碾過鮮血淋漓的手掌。
江月停掙不脫江明頤拽她的手,急得面色漲紅。
朋友要來幫她反倒被江明頤倒打一耙:“家務事關你這個外人什麼事?”
周圍人神色各異的表情讓江月停像是再次回到備受折磨的那幾年,鼻腔湧上澀然,她的眼前變得模糊。
就在她洩氣,想着算了随他吧,不就回趟所謂的家嗎時,眼前一黑。
熟悉的冷茶香撲鼻而來,江月停頓在原地。
莫尋鶴擡手捂住她的眼睛,冷聲對江明頤開口:“沒看見她不願意跟你走嗎?”
江明頤的面子被掀掉,嘴唇嗫喏兩下,複又蓄起怒火,“你又是誰?!好啊,江月停,你就是聽了這些人的唆使才不回家的是吧!”
莫尋鶴眼皮微擡,沉聲:“想讓你兒子有書念,現在就離開。”
或許是莫尋鶴的樣子太過唬人,江明頤無聲張着嘴,最後一把抓走他的名片,嘀咕了句“仗勢欺人”就帶着兒子離開了。
人潮散去,朋友極有眼色的提出告辭,臨走前多看了眼牽着江月停的那個人。
好吓人。
回到地下停車場,江月停從他衣服裡擡起頭,抽抽鼻子,聲線不穩起伏着,“今天的事,謝謝你。”
眼眶是紅的,鼻頭也是紅的,幹涸的淚痕在眼角蜿蜒向下,像是破碎的月光,縫補不成,靠攏不成。
莫尋鶴覺得心髒仿佛被她的淚珠死死攥緊,振動喘息亦是對自己這麼多年對她毫無了解的痛恨。
喉管驟然緊縮又松開,劇烈浮起的酸意讓他話頭微哽,緩慢低下頭。
“對不起……”他不知道她過得這般難,不知道她每日和自己說完話後是不是回頭就會被自己父親罵成那樣。
江月停哭得虛脫,這會兒沒什麼氣力,聽見他的呢喃,隻以為是同理心出現。
雙臂滑落,堪堪勾住他的外衣口袋,往自己身前晃動下,反過來安慰他,“你道歉幹嘛呀,我沒事啦。”
莫尋鶴沒應聲,見她強顔歡笑的樣子實在心疼,他從中控台抽出濕巾,一點點輕輕的去擦她的淚痕。
對待易碎珍寶,對待多年執念。
浸染鹹濕眼淚的濕巾被揉皺握在手心,滾燙的淚變冷,莫尋鶴托起她的臉。
“江月停,不要把我當成房東。”
莫尋鶴盯着她再次浮上霧汽的眼睛,許下承諾:
“當成朋友,可以依靠,可以随意哭泣和難過的朋友。”
“你要記得,我永遠在你身後。”
江月停輕輕眨眼,眼睫底下顫出盈盈光澤,她聽見自己怦怦心跳。
決然的,義無反顧的。
在莫尋鶴逐漸睜大的眸中,猝然地吻上去,輕飄飄落在下巴尖的小塊肌膚上。
難過自卑的情緒被他全部擦去,江月停那一艘懸浮無助的小舟重新靠岸。
這一次,她感受到久違的安甯。
如孤身旅人遇見綠洲,她莽撞又驚喜,害怕又是一場海市蜃樓,費盡心力抵達後仍舊落空。
直到有一天,無邊荒漠開出春天才有的花,她怯懦又自私,想要私藏這一朵。
慢慢的靠近,用指尖撫弄它的花瓣,受不住的顫栗,難以招架地弓起根莖。
它不是朵柔和的小花,地下藏着延伸數米的脈絡,緊緊抓在深處,于風雨飄搖,烈日灼傷中挺直腰杆。
它會進攻,也會防禦。
而她隻能喘息着後退,本能讓她不斷汲取稀薄的氧氣,再次被堵住,靈活的舌探進檀口攪弄。
緊緊扣住身後的座椅,莫尋鶴捉起她費力的雙手,教她不要傷害自己,要抱住他的腰。
……
最後他的衣服實在沒法兒再穿,上面凝結許多眼淚與汗液,深一團淺一團的水漬格外打眼。
江月停把他的風衣拉到最高,才臉紅紅的跟他進了家男裝店。
莫尋鶴盯着她,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撂挑子,要她挑。
江月停嘟囔:“是你穿的,幹嘛讓我來挑。”
年末商場人多,沒人注意到角落裡竊竊私語的兩人,江月停說歸說,還是四處看着适合他的裡衣。
莫尋鶴亦步亦趨跟在她身旁,聽見她的嘟囔,很久之後才想起來回一句:
“哭濕的人來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