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棄言對危險一無所覺,先生把手臂伸過來的時候,他聳了聳鼻翼,聞到熟悉的松香,想也沒想就抱住。
蒲聽松手微微一頓,江棄言柔軟的小身體貼着他,以一個極信任的姿勢抱着他蹭了蹭,嘟嘟囔囔叫他先生。
“先生……先生願意給我取字……”
小臉迷迷糊糊蹭着他的手,“先生叫我諱深……先生真好……”
蒲聽松身子有一瞬僵硬,他聽着小孩的夢話,不由自主松開了那截脖頸。
理智在回籠,恨意被壓下。
“先生…先生好可憐……”江棄言抱緊手臂,“嗚嗚心疼先生……”
于是另一種難以辨别的情緒模模糊糊占了上風。
是什麼呢?
看不清。
蒲聽松收回手,躺平,感受着他的小棄言像個小動物一樣往他懷裡拱。
好,别怕,不殺你。
蒲聽松把人往懷裡抱,讓他枕着自己的半邊肩膀。
江棄言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覺先生在拍他背,他小聲哼唧了一下。
耳畔朦朦胧胧好像能聽見先生的聲音,極溫柔的,“睡覺也哭啊?”
“那麼喜歡發大水,以後都可以去龍王廟當值了。”
“唔……不去廟裡”,江棄言抱着先生的腰就開始哭,“先生……先生不要丢我嗚哇……”
“睡吧,幾時說過丢你……”
卧室内的安神香一點一點燃燒殆盡。
江棄言醒的時候,蒲聽松已經去上早朝了,他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剛翻了個身準備爬起來,就看見床頭站着一個人。
“太子殿下”,那人一手端着碗乳白的湯水,一手拿着書卷,“家主吩咐您喝了這奶後溫兩頁書,等他回來再一起用膳。”
“哦……”醒來沒看見先生,他有一點點失落。
“家主在忙”,那人低着頭,從方才起便一直不曾直視江棄言,仿佛看一眼就會發生什麼不太好的事情,他放下東西,行了一禮,“殿下,奴才這就出去了。”
江棄言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小臉。
我長得很醜嗎?
疑惑在心底升騰,他在怕我,還是在怕先生?
先生那麼溫柔的人,應該不會有人會怕的吧?
江棄言懷着滿腦袋不解喝完了牛奶,看了看剛蒙蒙亮的天色,歎了口氣,下床抱着書出門。
擦過藥果然好多了,才過了一夜就不怎樣疼了。
溫書自然是要去書房的,要不然太不像話,即使先生不在意這些,他也不想沒規沒矩丢先生的臉。
隻這帝師府實在太大,走着走着他就暈暈乎乎不知道走哪裡去了。
是……是往東邊走嗎?昨天過來是西邊,那今天反着走要走東邊吧……
可是……哪裡是東邊啊……
太陽還沒完全出來,江棄言方向感不太好,連東南西北都有點分不清。
走了很久之後,江棄言忽然停下腳步。
“我怎麼走到大門口來了……”江棄言小聲喃喃,“門怎麼還開着,要是先生現在回來,誤以為我要出去怎麼辦……”
快走快走,江棄言在心裡默念,他總覺得如果再待下去,搞不好先生會很生氣。
江棄言背過身,踩着積雪低着頭就要快步離開。
“小公子……”
門外忽然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行行好吧……”
是…是乞丐嗎……
江棄言頓住腳,整個人都僵住了。
怎麼辦怎麼辦,他要出去嗎?
先生昨日說過不許他出門的……
可是隻是出去一小會兒,應該沒事的吧……
“行行好吧小公子,我……我三天沒吃飯了……”
不管了,他出門是有理由的,先生不會不講道理。
餓肚子的滋味兒他可是最清楚了,很難受很難受的。
“那你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拿吃的……”江棄言回頭往門外看了一眼,沒看到人。
難道是倒在雪地裡了嗎?
江棄言心中一緊,也顧不得别的了,連忙走出門去,四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找了一會,才看見地上趴着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可能比他要大一點兒的乞兒。
他的戒心瞬間放下,走過去探了探那人鼻息。
還好,還活着,隻是氣若遊絲,應該是餓狠了。
江棄言有些猶豫不決,心中天人交戰。
反正都已經出來了……要不把這乞兒帶回去算了?
這人都要凍僵了……
江棄言抓起那人的一條腿,就準備往府裡拖。
“哎呦我的小祖宗”,門房裡正在交代事情的老管家連忙跑出來,“這可不興往府裡亂帶人,哎呦,要命咯!”
“可是……”江棄言沒有放手,“他要死了……”
“哎呦!老仆也要死了!”老管家攔着門不讓進,“家主回來非得問罪不可!”
“不會的”,江棄言輕輕咬唇,“先生那麼好的人,不會見死不救的……”
可……當真如此嗎?
江棄言腦海中一時是先生溫和的笑容。
一時是那天有人行禮,先生卻視而不見的冷漠。
“不叫他起來嗎?”那時他問。
“你既受為師管束,日後隻把心思放在為師身上便是。”
那時先生的語氣便有些不悅,似乎并不喜歡他多管閑事……
可是人命關天,他并不想讓步。
老管家見狀,隻能無奈幫着他把人抱進去,依着他的意思先藏起來。
那之後的事似乎并不需要他多管了,老管家會好好照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