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聽松眸光沉了沉。
懷裡的小東西抱着他的胳膊,豆大的眼淚一顆一顆往下落,剛好砸在他手背上。
“可是如果先生想要的話……棄言再怕也會給先生的……”
要給他什麼呢?一張活人臉皮嗎?
蒲聽松不自覺就歎了口氣,手指輕輕觸摸江棄言的小臉,“真願意就這麼給先生了?給了先生,棄言可就沒臉見人了。”
“嗚……沒臉就……嗚哇……沒臉”,江棄言抖着小小的身子,感到無比害怕。
可是要勇敢一點,因為先生想要。
江棄言用袖子抹掉眼淚,“先生想要就拿去,我……不怕疼。”
“先生”,他仰臉看着先生,“我自願的……”
這一刻,看見小孩哭,蒲聽松竟生出了好好安慰的念頭。
不是那種流于表面的安慰,不是扮演一個溫柔先生的角色。
是真的想要安慰一下這個可憐的小家夥。
荒唐,荒唐至極。
簡直不可理喻。
蒲聽松把小孩從懷裡推遠了些,“身上怪髒的。”
他笑,“為師沒幾件鶴氅,你看着點折騰?”
江棄言不說話,低頭站在先生面前,“對不起……”
“玩髒了就髒了吧,不是什麼大事,為師幫小棄言洗洗手,多抹點皂角就幹淨了。”
溫水被下人端來,蒲聽松拿着帕子,仔仔細細給他擦手。
連指甲縫裡都擦過好幾道,香香的皂角打了六遍,先生才換了幹毛巾給他擦水。
有點洗疼了……先生也太愛幹淨了吧……
江棄言揉了揉發紅的手背,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那個一直困擾在心底的問題。
“先生…可以教教我嗎?”
“嗯?”蒲聽松剛把毛巾挂到木架子上,理平皺褶,就聽見了這話。
他身子微微往下彎,似乎是想靠近點,聽清楚小孩的問題。
“你問。”
“唔,我……我不知道怎麼說……”
“那便慢慢說吧,給為師點時間理解小棄言想說什麼。”
“先生之前說,一個人接近另一個人,并不一定是真心相交,也許真心會被辜負,那……我要怎麼知道跟我交朋友的人是不是真心呢?”
耳邊忽然傳來先生的歎息聲,江棄言越發低了頭。
先生是不是嫌棄他笨,嫌棄他沒有别的孩子聰明啊?
就像方哥哥,明明隻比他大一點點,卻懂的比他多很多,還會武功,而他什麼也不會,連這樣容易的問題都弄不懂……
“小棄言這是跟新朋友不愉快了?”
嗯……是有一點,不過後來說開了,隻是心裡總不舒服罷了。
“小棄言還想跟他玩,卻擔心真心錯付?”
江棄言瞬間擡起了頭。
先生怎麼一下就把他糾結了一下午都沒想明白的事情理清楚了呢?
原來他是在糾結這個嗎?
蒲聽松觀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歎,“那看來是了。”
“有個很簡單的辦法,為師可以幫小棄言試探他一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對我們家棄言坦誠相待。”
“半個月後便是除夕。”
江棄言看着他先生的眼睛,先生的眼睛裡全然是認真。
沒有不屑,也沒有敷衍。
先生很認真地在給他出謀劃策。
“為師會給你們二人封壓歲錢”,先生蹲下身,與他平視,“給你八片金葉子,給他十六片,但為師隻會說你們兩人都給了八片。”
“等除夕夜之後,棄言可以去問問他得到了多少壓歲錢。”
“如果他說……”
江棄言喃喃跟着重複,“如果他告訴我……”
蒲聽松停下來,聽他說。
“如果他告訴我得到了八片,就說明他明知道先生給錯了,多給了八片,卻仍然将錯就錯。”
“那他就是不誠實的人,他不想交出多的那八片,那他就是不可交之人……”
“是啊,小棄言一點就通,真聰明”,蒲聽松伸手,等着江棄言把手搭上去。
軟軟的小手很快在掌心落實,蒲聽松低笑了一聲,握緊,“如果他真心把你當朋友,就會告訴你實話,反之,他便不值得小棄言枉費心思。”
“而他呢,可能會有這三種行為。
“若他說了實話,并且讓你把那八片還給為師,那麼他便是一個正直無私的人,這樣的人,小棄言可以放心做朋友。
“若他說了實話,卻将多的八片分成兩份,給你一份,就說明他心裡雖然有你,有好處會想着你,但他本性卻不好,來日極有可能為些蠅頭小利失足落馬。當然,他也有可能就是單純想利用你,拉你下水,讓你與他一同分擔責任,他知道為師不會怪你,不怪你,自然也不可能怪他。”
“若他不告訴你實話,說自己隻得到了八片,那麼他便是一個極度自私自利的人,沒有道德底線,不在乎自己的行為是不是偷盜,喜歡為自己的成功投機取巧而沾沾自喜,這樣的人,棄言一定要有多遠離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