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風的陰天,卓爾周身湧起一層沁入靈魂的寒意。
他雙腿癱軟着,似面條般被半走半拖到樓下,絕望如一望無際的忘川水将他淹沒,有那麼一瞬,他覺得自己要被丢進忘川河裡喂魚了,喂魚倒好,比開除強。
可還沒走到忘川河邊,兩個鬼司就把他扔在了半道上,卓爾無力地趴在地上,用盡最後力氣擡頭看向十步遠的忘川河,心中又涼了半截,他真的很沒用,連跳河自殺的勇氣都沒有。
沒給他的期期艾艾留太長時間,一雙手拉住他的手臂,“快起來,走!”
卓爾扭頭一看,竟是胡亞林。
“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裡!”卓爾呆木木的,他甚至想不出到底什麼緣由,胡亞林會在這。
“别說話,走。”
直到胡亞林拉起他走出了院門口,走過了忘川河,卓爾的腦海中才閃出一種可能,
“我釣魚的事不會連累你了吧!我跟他們解釋去。”
胡亞林箍住卓爾的手更緊了,他加快了速度,“先别說話,先離開這裡,離開了再說。”
連胡亞林都怕晚走一步再生事端,因為卓爾釋放得太過于蹊跷。
回去的路上,頓感如卓爾,也感覺到周遭鬼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他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看我?釣魚這麼大的罪嗎?”卓爾小聲問,可他們又不像看十惡不赦的罪犯,怎麼說呢,透着三分嫉妒,五分敬畏和兩分不屑。
平時最愛向卓爾八卦的胡亞林此時也三緘其口,隻埋頭拉着他往住處走。
可是他們議論得太大聲了,即使胡亞林拉他走得飛快,離得較遠,卓爾還是捕捉到了他們的話:
“就是他!聽說是24司來了沒幾天的鬼司。”
“沒想到關系那麼硬,城隍爺都親自批示要求嚴懲,他還能囫囵着回來。”
“噓!小點聲,内部消息:他可是宗靈七非天宮的關系,鬼神發了話,一個小小的城隍爺算什麼!”
“難不成鬼神大人親自下得命令?”
“哪能啊!天宮辦公廳主任打電話給5殿閻羅,然後咱們城隍爺被閻羅叫去狠狠熊了一頓,這不,剛挂下電話就放了。”
……
直到拐進住處,卓爾反手關門,靠在門上問他,“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感受到之夜在屋裡,他壓低了嗓音。
胡亞林頹然地靠在牆上,卓爾這才發覺,他面容說不上得憔悴,眼窩深陷,扯出一根煙,在煙盒上彈彈,又放回盒裡,“鬼王大人有潔癖,我一會出去抽。”
嗓音沙啞裡透着深深的疲怠,“他們說的是真的。”
“鬼神!”卓爾驚得無聲張大嘴巴,“他,我,為什麼他會替我說話!這不可能!”
胡亞林搖搖頭,“我不知道,可能是夜遊神。”他瞬時否定自己的這個推斷,“也可能是雪七爺。我現在隻能想到這樣的可能性。”
卓爾被說服了,之前他聽了太多雪無宜神乎其神的傳言,這樣想順理成章。
他長長舒口氣,“所以,我現在沒事了,是吧?”
“看樣子是。”胡亞林扒拉開他,“我先回去了,這些日子熬壞了,我先回去休息,有事再給我打電話。”
送走胡亞林,回身看向餐桌旁坐着的之夜,莫名感覺屋裡氣氛可怖,分明是平日鹹淡的神色,正支着額,有一下沒一搭地敲着餐桌,桌子對面,隻有一碗清水面。
卓爾慢索索移到桌前坐下,溫熱剛好的溫水面竟有些灼眼,“之夜,我這幾天……你肯定聽了不少傳言,我想親自跟你解釋。”
“嗯。”之夜聞言,擡頭掠了他一眼,停止扣桌,坐正身體,眼底泛着淡漠的冷光。
卓爾的掌心摩搓着湯面碗,内心無法平靜,控制不住地傾訴,“我看着滿河的魚都肥成那樣了沒人管、沒人問,鬼帝換了,根本不需要再進貢,為什麼不能釣一條吃?關鍵是我特意看了地府的章程,根本沒有不讓釣魚的說法。”
“所以,你為什麼選擇晚上三更半夜去釣?”嗓音淡,眸子淺淺,卓爾卻感到有種居高臨下的審判。
直逼他内心最深的忌憚。
在之夜面前,他總無處可逃。
空氣中短暫的安靜。
“噓……”卓爾深深呼了口氣,他擡起頭,陽光照在卓爾眼睛裡,一雙色澤偏褐的眸子,光澤白皙,
“我應該知道瞞不了你的,咱倆之間有心意相通功能的。”
卓爾觸到之夜視線的一瞬,下意識偏移,垂下的眸眼虛散着光,“關在那個屋裡那麼多天,我想了很多,想了自己很沒用,想了就要養活不了你,想了要被開除怎麼辦!卻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
“我知道肯定不讓釣魚,卻還是覺得自己找的理由足夠充分,僥幸得以為,能釣回來一條魚……”
“你并非沒用。”
聞言,卓爾猛然擡頭,視線正好撞進之夜沒什麼情緒的目光裡,暈在了一片陽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