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條廢棄的巷子,平時都很少有人去的。”
隐隐約約夾雜着凄厲的呼救聲随着郁良夜的話一起傳到林端的耳朵裡,他将郁良夜拉到隐蔽處,自己則轉身走入黑暗中。
郁良夜阻攔不及,緊張地祈禱着林端能夠趕快從那條巷子裡出來。
可天不遂人願,巷子口始終未出現林端的身影。
郁良夜心慌起來,咬着牙快步跑進灑金巷,開始一家一家的敲門。
“張嬸?張嬸在家嗎?”
“李叔!李叔開門!”
“小豆子,你爹娘呢?”
害怕自己這邊兒的動靜傳到那邊的巷子裡打草驚蛇,郁良夜連喊都不敢大聲喊,隻能透過門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好在是年節時分,家家戶戶都睡得較晚,就連耳朵不好的張伯,也在老伴兒的提醒下打開了門。
“這是出什麼事兒了?”
張嬸走出門就被滿面淚痕的郁良夜吓了一跳,急忙拿出打濕的帕子遞給郁良夜讓她擦臉,其他人家也陸陸續續打開門,圍在張嬸家門前。
郁良夜接帕子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面對衆人将林端獨自一人去巷子裡救人的事情說了出來。
“就在那邊廢棄的小巷,林端一個人沖進去,我實在是害怕,還請各位叔伯嬸娘幫幫忙,李叔張伯,能不能請你們去看看……”
被郁良夜稱李叔的人是個長相魁梧的漢子,在镖局當镖師,很是正義,聽見這話立馬出聲:“良夜别急,我這就過去。”
“我們也跟着去,你們在這兒等着。”
巷子裡的男人們紛紛開口說要一起去,郁良夜含着眼淚向衆人道謝,右眼皮卻莫名其妙地跳動起來。
“張嬸,不會出什麼事吧?”
郁良夜站在巷子口望着衆人往巷子的方向趕去,腦子裡胡思亂想的卻都是一些不好的事情,她轉頭看向身邊的張嬸,希望能從她的話裡得到一點兒安慰。
張嬸面上也有點兒擔心,但還是拍拍郁良夜的手:“沒事兒,一定會沒事兒的。”
等待的時間無比漫長,終于,郁良夜聽見巷子那邊傳來吵嚷聲。
“是不是李叔他們抓到了賊人?”
“應該是。”
張嬸話音方落,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郁良夜提着風燈,三步并做兩步地跑了過去。
萬幸李叔他們已經将賊人成功制服,隻是郁良夜看着衆人一個一個從巷子裡走出來,卻唯獨不見林端的身影,右眼皮不禁跳得越來越快。
“李叔,林端呢?”
李叔懷裡抱着一個哇哇大哭的孩子,見郁良夜走過來,一時面上成功救人的喜悅也淡去幾分:“這人販子想偷孩子,多虧林端過來,隻是那人手上帶刀,林端他為保護孩子,身上被刺了兩刀,我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你要不一會兒再過來……”
後面李叔說的什麼内容郁良夜都沒有聽清,她望着黑漆漆的巷子,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見到林端。
她獨自一人走進巷道。
月光恰巧在這時明亮起來,郁良夜走進巷子,清晰地看見林端半倚在牆上的身影,以及一滴一滴順着他捂着胸口的手落在地上的血,觸目驚心。
這個夜晚,是郁良夜從未經曆過的兵荒馬亂。
謝過衆人,送走官差,請來大夫……等一切事畢,已經是月上中天。
家家戶戶重新歸于寂靜,隻有林端的卧房裡點着一盞孤燈。
燈影昏黃,躺在床上的人面色卻蒼白無比,郁良竹看着守在林端床前不願離開的郁良夜,歎一口氣,伸手将已經涼透的藥碗又重新端起來:“藥已經涼了,我再去溫一下。”
郁良夜沒回話,郁良竹也并未強求,小心地将房門掩上,将空間貼心地留給裡面的兩人。
房間内隻能聽見林端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郁良夜用手巾一遍一遍擦拭着林端滲出汗水的額頭,待到他重新恢複平穩的呼吸,才在床邊坐下,用眼神描摹着林端的面龐。
這是她最後一次照顧他。
日後,他會有他的娘子。
他們兩個人終将會回到陌生人的位置。
郁良夜在心底提醒着自己,不要讓自己這段時日遠離林端的成果功虧一篑。
但床上的林端卻并不知道。
他正于無盡黑暗的夢境裡,窺探唯一能穿透這黑暗的曙光。
他要見到郁良夜。
夢裡的林端,懷着這樣一個念頭艱難前行。
然後在途中,他遇見一個和自己相貌一模一樣的人。
林端很清楚,那是他體内的另一個自己。
或者說,是他的另一個靈魂。
他們已經共存數月。
林端停下腳步,望着上一次吐血時出現的林端。
冬日的一場風寒對他來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所以在郁良夜堅持要留下照料他的時候,他說自己可以照顧自己,讓郁良夜安心去擺攤。
郁良夜聽從他的話離開,他則在藥效的作用下昏昏欲睡。
原本一切都是那樣的平常,可就是在那場睡夢中,他竟莫名其妙看見自己之後的命運。
金榜題名、洞房花燭……而後分道揚镳、萬箭穿心。
他被另一個林端死之前的憤懑不甘所侵蝕,再睜眼時身體已經不再歸屬于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