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說出一句又一句他不想說的話，做出一件又一件他不想做的事。

雖然林端知道那應該是後世的自己，可是每一天他都在想要怎樣才能恢複清醒。

蒼天眷顧，他終于得償所願。

林端望着前方受傷的另一個林端靈魂，加快腳步從他身邊離去，奔向曙光。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頭頂無比熟悉的天水青色床帳。

其次便是久違的真實感覺。

林端感受着心口傳來的隐隐疼痛，慢慢地坐起身，環顧四周。

這是他許久都未體會到的觸手可及。

他終于回到自己的世界。

郁良夜端着溫好的藥走向林端的卧房，眉宇間萦繞着剪不斷的愁緒。

這藥已經溫過三回，可是林端還未醒。

大夫說林端的傷口有一處頗深，若是明早之前還不能醒過來的話，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難道她就隻能看着林端死去嗎？

郁良夜停下腳步站在卧房門前，不願進門面對可能的結局。

林端正半倚在床上透過隔扇的縫隙望外面淺淡的月，忽然聽見衣料摩擦聲響起，心跳驟然變得快起來。

父母離世後這裡隻有他一個人居住，若有誰還能出現在這裡，恐怕隻有住在他隔壁的……

他已經許久不見郁良夜。

林端忍着痛轉身，望向門口的方向。

隻是他期待的推門聲卻并未響起，林端見那窈窕身影立于門後久久未動，忽然察覺到了什麼。

之前的林端，曾經在和她相處的時日裡，說過許多傷害她的話。

對于她而言，自己現在頂多算是個需要照顧的鄰居吧？

林端一動不動地盯着門後的身影，心下微沉。

所幸，郁良夜并未離開，隻是她一直站在門口不進來，又讓林端稍稍放下的心忐忑起來。

終于，林端掙紮着起身，忍着痛一步一步緩慢走到門前。

還在躊躇的郁良夜聽見開門聲響起，詫異擡頭，不期然正對上林端的眼神。

林端醒了！

濃烈的喜悅使得郁良夜面上綻出歡喜的笑，林端看着也不由彎起嘴角，隻是還沒來得及說話，林端就見郁良夜收起笑意，将手中的藥碗遞給自己。

“你既然醒了，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礙，我讓阿弟過來照顧你，我這就走。”

她的語氣并不冷淡，隻是平常說話時對待陌生人的語氣。

但林端的一顆心卻沉入谷底。

他不顧自己平常堅守的禮儀，踉跄兩步上前堵住郁良夜要離開的路。

“還有什麼事嗎？”

“良夜，是我。”

郁良夜的目光疑惑又夾雜着不解。

林端怕她不相信，強壓下心中的激動，盡可能用平靜的語氣将自己所經曆的一切對她一一道來。

這實在是太過荒謬又驚奇。

郁良夜不敢相信地盯着林端的眼睛。

“或許這确實是太過可笑。”林端的聲音也低下來，輕聲道，“我并不是想逼迫你，隻是害怕他不知何時會再出現。”

“我隻是希望你能将我和他分開來看。”

郁良夜腦子已經是一片混沌。

這兩月以來她所認識的林端确實給她一種陌生的感覺，可若是像他所說的那樣是有後世之人寄于他身，她卻不知是否該相信。

林端也知道這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

隻是他已經将事情盡數告知，剩下的事情也隻能讓郁良夜自己判斷。

郁良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她腦子裡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林端對她說過的話，感覺自己仿佛是在夢中。

真的會有這樣奇異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嗎？

一整天的時間，郁良夜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晚間，噼裡啪啦的爆竹聲響起，郁良夜才想起今夜已是除夕，她手忙腳亂地取出自家準備好的爆竹，準備在門前點燃。

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辭舊迎新夜，郁良夜虔誠地希望一切不好的事情都可以離她遠去。

她取出一根細香，點燃爆竹引線。

響聲驟起，碎片四濺，郁良夜閉上雙眼，嘴唇微動，喃喃自語。

舊事終歸盡，新年祈常春。

今年已畢，明日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