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順着花海，一路驅車直行。

花朵的蹤迹深入一道狹窄的巷口，車輛無法進入，裘珽踩下刹車，望着眼前錯綜複雜的城中村。

低矮錯落的房屋在鋼筋水泥之間灰頭土臉地擠成一團，卻又倔強地不肯倒下，一棟棟地緊挨着，走幾步便是一個拐角，從巷口往裡看，隻能窺見一片幽深的陰影。

斑駁的牆面上爬滿青苔，縱橫交錯的電線在頭頂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幾隻麻雀停在上面，歪着頭打量着這兩個不速之客。

“她住在這裡？”裘珽降下車窗，潮濕的黴味混着若有若無的花香撲面而來。

雲殊意解開安全帶，率先下了車，“去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下車後，順着腳下零星的花朵向前。

白日的城中村出奇的安靜，白日的城中村出奇安靜，隻有遠處偶爾傳來的電視聲和鍋鏟碰撞的聲響，老人們坐在家門口褪色的塑料凳上，目光渾濁地望着遠方的高樓大廈，小孩則在巷子裡奔跑，笑聲是這片衰敗萎靡的荒原唯一的花骨朵，鮮活而明亮。

“殊意，看。”

裘珽碰了碰雲殊意的手。

雲殊意收回打量附近建築的視線，看向他們左手邊正趴在地上玩彈珠的兩個小孩。

他們像青蛙一樣四肢着地，衣服上沾滿了泥土，卻渾然不覺，全神貫注地撥弄着地上的珠子。

雲殊意的目光落在了他們撥弄的“彈珠”上。那些被當做彈珠的珠子在陽光下閃爍着奇異的光澤，每一顆都純淨剔透，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暈。

他眯起眼睛，和裘珽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他們立刻就意識到——這絕不是普通的彈珠，而是貨真價實的寶石。

“咕噜噜——”

一顆金綠的“彈珠”到雲殊意腳邊，他彎腰将其撿起來，來到紮着雙馬尾的小女孩身邊，蹲下身，看着小女孩。

雲殊意刻意放緩語氣：“小朋友，這是你的嗎？”

女孩擡起頭，沾滿灰塵的臉上嵌着一雙格外明亮的雙眼，“大哥哥喜歡這個玻璃珠嗎？”

“大哥哥也喜歡玩彈珠嗎？”她咧開嘴一笑，小手在兜裡摸索片刻，又從兜裡抓出一把“彈珠”來，伸出兩根手指在手心裡挑挑揀揀，最後找到一顆黃澄澄的珠子，獻寶似的遞到雲殊意面前，“這個最好看！和大哥哥的眼睛一樣，送給的大哥哥！”

——又是一堆昂貴的寶石。

雲殊意将他撿到的寶石放回小女孩手中，溫聲道：“謝謝，但這是你的玩具，你要收好。”

一旁的小男孩從地上爬起來，站在裘珽面前，烏黑發亮的眼睛滴溜溜轉了轉，将裘珽從頭打量到腳，恨不得将他的頭發絲都一根根看清楚。

他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問：“叔叔，你是大老闆嗎？”

裘珽愣了一下，随即蹲下身與男孩平視，“為什麼這麼問？”

“爺爺說，我們這裡被大老闆看上，馬上就要拆遷了。”男生眨巴着眼睛，指了指裘珽手腕上的手表，“戴這種手表的都是大老闆，能賺很多錢，能把我們這裡都買下來。”

拆遷？

裘珽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雖然他的公司并未涉足房地産，但他卻是對行業動态卻了如指掌。

這片城中村位于核心商業區邊緣，按理說早該被開發，卻因居民要價過高而一直擱置。近年來，根本沒有開發商對這裡表現出興趣。

他們說的大老闆，是誰？

小女孩突然扯了扯雲殊意的衣角，貼在他耳邊說悄悄話：“大哥哥，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哦。”

“其實根本就沒有大老闆要買我們這裡。”

“那你爺爺為什麼說有呢？”雲殊意配合地壓低聲音。

“因為藍姐姐說……”小女孩神秘兮兮地捂住嘴巴，“這裡沒人看得上，她以後會賺很多很多錢，把我們這裡都買下來！”

雲殊意目光微閃，繼續套話：“你手上的彈珠是藍姐姐給你的嗎？”

“嗯嗯！這是她送我們的禮物。”小女孩用力點頭，辮子随着動作晃動。

“她有沒有告訴你們，這些彈珠值多少錢？”

小女孩歪着頭想了想，“藍姐姐說，這些都是不值錢的東西，讓我随便拿。”

一旁的裘珽聽得真切，眉頭不由越皺越深。

他環顧四周——入目滿是剝落的牆壁和逼仄的房屋，電線杆上貼着厚厚一層小廣告，在雨水的侵蝕下，字樣已經模糊不清，就連那鏽蝕窗台上的綠蘿，都半死不活地探出半個頭，懸在半空中。

這些珠寶足夠這裡的人過上富裕的生活，可他們卻渾然不知，隻當是廉價的玻璃珠。

“知道藍姐姐住在哪嗎？”裘珽看向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