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1109的入侵，他沒有在墜地的瞬間即刻死亡，反而化作主程序的一部分，被永遠地留在了這個世界。

随着這個世界的崩潰，他也即将與這個世界告别。

“我也是。”歐陽倩踢掉腳上的裸色高跟鞋，看着它們旋轉着墜向地面，她張開雙臂，閉眼擁抱這個虛假的世界，“我以為我得到了自由。”

“原來我從沒擺脫過控制。”

眼淚才剛從眼眶流出，風便将其刮走，隻留下淡淡的淚痕。

雲殊意望着遠方，那裡裘珽正又一次踏入重複的場景，他能清晰地看見自己消失時，男人顫抖的雙手，逐漸黯淡的神采和……淡淡的死志。

“雲哥哥，他看起來很痛苦。”歐陽倩歪着頭，姣好的面容帶着好奇，“你難道沒辦法告訴他真相嗎？”

“這個世界的底層代碼不允許。”雲殊意搖搖頭，透明的身體讓他看起來像是被困在這棟大廈的地縛靈。

“你不可以篡改代碼嗎？”

雲殊意輕笑一聲，道：“我現在隻是一段殘留的數據，連完整的靈魂都算不上，更何談掙脫束縛。”

“那我呢？”歐陽倩突然轉頭看他，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芒，“我是什麼？”

雲殊意摩挲着自己腕間金燦的袖扣，沉默幾秒後，輕聲道：“你是被系統清洗後殘留的異常數據，本該在程序崩潰時被删除，但因為我當初在你身邊留下了防火牆，所以你保留了部分自我意識。”

歐陽倩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等待令人感到寂寞，就連話少的人在此時也會選擇說些什麼，來度過這孤獨的時刻。

“意思是，你是這個世界最特殊的存在。”雲殊意耐心地解釋着，“就連我也無法預料你未來變成什麼樣子。”

歐陽倩舉起雙手，十指在虛空之中彈奏起來，“那我以後還能彈鋼琴嗎？”

“可以。”雲殊意望着她舞動的手指，聲音裡帶着疲憊的笑意，“你會彈得更好。”

歐陽倩笑了，伸直自己的手看了又看，看着自己修剪圓潤的指甲，她眼裡滿是喜愛，“那就好，不然我的美甲可就白卸了。”

說話間，雲殊意的身形再度透明幾分。

遠方，裘珽又一次站在了櫻花樹下，這一次，他沒有去尋找，而是站在靜靜站在原地，任由櫻花落滿全身。

“雲哥哥，他為什麼不動了？”歐陽倩像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小孩，對這個世界的一些都充滿了好奇，抓着雲殊意問東問西，“他在等什麼？”

“他找到了。”雲殊意緩緩站起身，露出一個真實的微笑。

“找到什麼了？”

“找到……”雲殊意的聲音融入風裡，“真正的我了。”

裘珽站在櫻花樹下，握住一片柔軟的花瓣。

十二個小時——在這個虛拟世界裡，他已經循環了十二個小時。每一次重啟，每一次失望，都讓他更清晰地看到那個被刻意忽略的坐标：臨江大廈，永遠矗立在他視野盡頭的深色剪影。

這麼久過去，這個世界卻始終沒有崩潰的迹象，裘珽很難不去想，是不是雲殊意做了什麼。

每一次記憶節點的破碎前夕，他都能聽見那句“醒過來，裘珽”。

是真的要他醒過來嗎？

裘珽想，不是的。

那不是警告勸誡，而是……路标，是指引他，通往終點的路标。

裘珽擡起頭，目光穿過紛飛的櫻花，直直望向那座大廈。

記憶中最痛苦的場景，恰恰是唯一的出口。

裘珽深吸一口氣，開始奔跑，皮鞋踩碎滿地落花，朝着那個埋葬了他愛情的地方，堅定不移地奔去。

觀景台上，雲殊意的身影在急速變得透明，像一盞即将燃盡的燭火，但他卻仍固執地撕開數據屏障，為裘珽破開一條通向自己的通道。

“雲哥哥——這樣你會完全消散的。”歐陽倩慌忙站起身，抓住雲殊意幾乎要消失的手臂，“裘珽既然找到了你，你就不要再出手了。”

“如果我不為他引路，他會被永遠困在循環之中。”雲殊意伸出一隻手指抵住歐陽倩的額頭，“你該走了。”

歐陽倩茫然地問：“去哪？”

“去現實世界，我會帶你離開。”

說罷，歐陽倩被雲殊意凝成一枚藍色的芯片，落入雲殊意手心。

裘珽在此時撞開觀景台的大門，看到一個近乎透明的身影。

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雲殊意。

是真實的雲殊意。

裘珽哽咽着，眼眶酸澀，“殊意……”

“你找到我了，裘珽。”雲殊意笑着說，金色的眼眸中盛滿星光，眼中倒映着男人狼狽又執着的模樣，和不斷剝落崩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