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飯點的餐廳靜悄悄,乍一看像是提早鑽進了黑夜的衾被,低調而奢華的裝潢風格卻不會給人黯淡之感。
包廂很注重隐私性,兩個人坐下來,中間相隔十萬八千裡。
隗祯是這裡的貴客兼熟客,座位還沒怎麼捂熱,老闆便親自前來迎接,兩人寒暄一陣。
濮懷玉聽到隗祯含笑着壓低音量,說“我跟她,别開玩笑了”,隐隐咬緊牙關,大緻能夠猜到老闆話裡話外是如何調侃的。
“小姐,牛排要幾分熟?”
濮懷玉喝了口茶:“七分熟。”她瞟了一眼隗祯,“咽不下那麼老的。”
男人表情一下子難看了幾分,老闆仿佛沒聽出其中深意贊美她“有品位”,濮懷玉欣然笑納,回答一聲“謝謝”,臉一點都不紅。
除了主食需要顧客根據個人喜好把握,除此之外沒有嚴格的菜單。隗祯扔給她六個字“有什麼吃什麼”,沉默下來回消息。
即使空出來整整一天,隗祯的時間并非專屬于她,濮懷玉一早就清楚,也覺得屬不屬于的說法實在過了火。
濮懷玉:“我們是互相傷害的關系。”
一人一系統在腦袋裡缺德一下。“感覺他的阈值有待提高。”
可濮懷玉實在無聊,拿出手機抓了會兒大鵝,結果手一松,原先就已遍體鱗傷的便宜手機瞬間脫手,“咣當”一聲甩到地上。
突如其來的噪音吓不到始作俑者。濮懷玉借撿手機的動作看向隗祯,他倒是沒有虎軀一震——即便那樣的場景肯定很有意思——不過表情實在算不上好看。
濮懷玉心想,她又不是故意要做熊孩子。
“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折疊的身體複原,濮懷玉低頭檢查手機屏幕,沒有出現新的創口,放了心。
隗祯看着她,右手握緊放在餐桌上。
“你好像很容易生氣。”濮懷玉說,“沒事,你們男人跟女生不一樣,生點氣不要緊。”
她厚着臉皮重新捧起手機,重複全人類都熱愛的三消:“反正,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不是故意的。”
因為這一遭,隗祯的氣息不順暢了。
不單單是沒良心。無論有心無心,濮懷玉在隗祯心裡已經等同于極品熊孩子,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跟她合得來。
女孩坐在座位上,毫不在乎他的盯視,重新開始新的一輪,表情認真到好像是華爾街緊盯股票走向的天才操盤手。
不僅熊,而且沒有羞恥之心。
隗祯覺得自己的情緒被她操控了,但他控制不住。隻要跟濮懷玉待在一起,他能生完前二十幾年加在一起生過的氣。
直到菜被端上桌,濮懷玉才作罷,把手機塞進口袋。
她提起叉子,剛準備一頭紮進品質極佳的牛排肉,想起什麼似的放下。“報告一下,剛剛沒抓到。”濮懷玉看向男人,“吃飯吧,就一休閑遊戲,别好奇了。”
“我——好奇?”隗祯的眉毛跳了一下。
“不然呢?”濮懷玉的用餐習慣很好,乖乖遵循濮曼吟“手要捧碗”的餐桌禮儀,低頭慢慢咀嚼,不慌不忙咽下一口,方才在隗祯面前說輕飄飄地說上一句,“你不吃算了。”
隗祯冷笑:“沒吃也飽了。”
然而,當濮懷玉第四次更換不堪重負的餐盤,并且拿起更加趁手的筷子,他忽然覺得腹中空虛,喚來服務生。
“還是之前的口味。謝謝。”
香味沒什麼特别的,問題在于濮懷玉的吃相——很大口,但是既不粗俗也不緊迫,咀嚼的時候腮幫微動,像隻以美食主義作為人生道标的松鼠,仔仔細細将珍貴的食物研磨,不知不覺就能喚醒旁觀者的食欲。
濮懷玉喝一口炖湯:“你不節食了?”
隗祯絕不會承認,這其中有她的因素。“你可以多吃點,但别随意猜測我想做什麼。”他毫無疑問被餐桌禮儀浸透了,自然而然成為看的人眼裡的景觀。
“噢。不好意思。”濮懷玉不走心地道歉,“比較好奇你怎麼保持身材,看來我猜錯了。”
隗祯手裡的筷子一滞。
“‘不知羞恥’‘跟你有什麼關系’‘你的好姐姐沒有教過你不要對别人的外形評頭論足嗎’。好期待回應。”
就像采訪事業有成的女性時當衆問出“你是怎麼平衡家庭和工作”一樣,濮懷玉不能說毫無惡意,至少有點戲谑的态度。
但隗祯若無其事調轉筷子的方向,提起一小把時蔬。
“濮同學,你不需要好奇這個。你還很年輕。”他道,“而且,如果哪天你餓死了,媽媽會很傷心。”
‘任務十四:殺雞儆猴,警告惡毒男二遠離女主(0/1)’
任務來的真巧。“我不會輕而易舉死的。”濮懷玉看着他,“就算是為了防止某個人在我死後趁虛而入,我也會賴活着。”
隗祯話中帶刺:“哦?濮同學,你别忘了,究竟是誰提的分手——”
包廂的門敞開。
“隗先生,您的慢烤牛肋排。”
親自将主食端上桌,老闆臨走前悄悄對隗祯眨了眨眼——還說沒有呢,原來是鬧别扭,玩破鏡重圓的把戲。
老闆一離開包廂,濮懷玉面無表情笑出了聲:“噗。我知道是樊雁舟。”
實在是隗祯吃癟太好笑。
“是他又怎麼樣?”她将總是妨礙視線的額前碎發撥到耳後,“隗先生,你把樊雁舟看得這麼緊,其實你心裡也很清楚吧,我都不好意思戳穿你。”
朋友在感情上太過cheap的弊端在此顯現。
“……呵。戳穿什麼?”
濮懷玉不說話,用他挂不住面子的表情下飯,津津有味,順帶含糊不清地提出:“所以,你最好别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任何人?你嘴裡的任何人,應該特指濮小姐吧。”隗祯的反應很快,立馬抓住濮懷玉真正關心的,“其他人你在意嗎?”
聰明人真不好騙。
濮懷玉即刻編造理由,義正言辭地談判:“隗先生,無論你告訴姐姐還是樊雁舟,最後都會成為他們兩個重新搭上線的由頭。你是這麼好心的人嗎,主動給他們台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