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暖和，拍照的角度也好。”服務員看起來二十歲出頭，模樣很機靈，“我是小周，這是我們的菜單，想吃點什麼？”

“我等人，先随便看看。”

濮懷玉翻着暖冬風格的菜單，菜品和App顯示的一樣接地氣，而不是大多數時間中看不中吃的西餐，“等上了菜，我會給你好評的。就寫‘小周服務态度很棒’，可以嗎？”

小周連連點頭：“非常感謝，這跟我的業績挂鈎。”她扭頭，環顧空蕩蕩的大堂，再轉回來狡黠地笑，“既然沒有别的人，那我就在這裡多待一會兒。”

“好啊。”濮懷玉随口提起，“大衆點評上說你們這裡的廚師很帥，真的假的。”

小周一臉“你終于問我了”的表情，恨不得猛拍大腿：“包的。要我說，不如拍個扭兩下的視頻放到抖音上，肯定爆火。”

“飯店最重要的還是可口吧。”濮懷玉在菜單上的小圖點了點，“先來一份炒蝦仁。”

小周将菜品輸入平闆，不忘借着八卦：“廚子不願意，也不好強迫。他連合照都不願意，基本都待在廚房。”

“靠手藝生活，挺好。”濮懷玉雙手撐住下颚，“比起他長什麼樣，我更想知道這位‘松蘿潘安’做飯好不好吃。回頭幫我裝碗飯吧。”

“好——”

坐着軟座，濮懷玉開始抓大鵝。

溫潤的聲音和大鵝被三消後發出的慘叫格格不入。一雙弧線優美，卻比先前粗糙不少的手出現在視野，“小姐，您的蝦仁。”

她擡頭，對着這張笑意盈盈的帥臉，不得不快速調動腦内的衆多姓名：“Kevin？”

比起在包廂昏暗的光線下用盡力氣精緻，現在的他多了幾分家居感，笑時少了誘惑、多了純良感：“您還記得我随便取的藝名。”

濮懷玉銳評：“上次忘了說，你的藝名有點像gay。”

“您還是那麼直言不諱。”男人笑了笑，微微傾身，拿黑筆在被濮懷玉折成三角形的紙巾寫下，“小姐，這是我的真名。”

字迹透露出内秀，寫着“關長晖”。

底下還跟着電話号碼。

“行，那就加個微信。”濮懷玉并沒有料到這場重逢，從前的男模變成兢兢業業上班的廚師也很有教育意義，因而比往常爽快得多，“好吃的話，我會幫你宣傳菜品的。不好吃，我就隻說這裡有個帥哥。”

關長晖确定她已經躺進自己的列表，柔和了眼眶：“您總是願意幫助我。”

“我之前幫過你嗎？一點印象都沒有。”

濮懷玉吃一口蝦仁，味道比意料中好出很多，雖然不能到達關長晖的顔值，但是彰顯了廚師的技術流身份。

“這個味道不錯。”

“謝謝。”關長晖剛剛還隐隐忐忑，如今松了口氣，笑容發自真心，“您可能不記得了，但我就是因為小姐，決定還是不要走捷徑。”

濮懷玉有點驚訝：“我好像沒說什麼。竟然有這麼大的功效嗎？”

“或許，我隻是不想成為小姐口中‘攀高枝’的人。”

不得不承認，當濮懷玉知道自己無意中救風塵成功，心上确實有快感。

但是，關長晖看向她的眼神水光潋滟，過于缱绻暧昧，那點快感又被随即上湧的擔憂淹沒——濮懷玉怕麻煩。

“我的飛機！”

小男孩從那邊跑到這邊，差點摔倒在地。

關長晖臉色微變，蹲下來苦口婆心：“我們不是約好了嗎？現在是哥哥姐姐過來吃飯的時間，不要在這裡玩。”

小孩總是童言無忌。他很委屈：“可是除了這個姐姐，根本沒有人嘛。”

“現在還早。”關長晖很有耐心，“小晴，這是我們的約定。聽話。”

“但是，我的飛機——”

彼時，濮懷玉彎下腰，已然撿起低空飛行墜落到自己腳邊的模型。

“給你。”

小男孩很有禮貌，小小年紀就能看出以後長相不俗，接過飛機後一百度鞠躬：“謝謝姐姐！”

跑開的身影很是活潑，濮懷玉轉向男人：“你兒子可以當童模。”

關長晖一愣，随即笑了：“小姐，是您誤會了。小晴是我母親的遺腹子，叫做關長晴。我們不像兄弟嗎？”

他竟然真的沒撒謊。“沒細看，但他在幼兒園肯定很受歡迎。”濮懷玉咀嚼着蝦仁，越發覺得不錯，“你媽媽呢？”

關長晖眼神微黯：“錢湊齊了，但是手術沒成功，她去世了。”

“節哀。”

濮懷玉并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憐憫，有的隻是淡漠，“我今天沒有帶花，是我的不對。”

語氣平淡，話語卻讓關長晖自從母親的葬禮後第一次産生落淚的沖動。

她可以說不湊巧，可以說生活還得繼續，但她選擇“是我的不對”。

“這裡平時的人流量怎麼樣？”濮懷玉一邊吃，一邊問題接着問題，“你在這裡打工，還是和其他人一起合開了這家餐廳？”

些許的緊張感侵襲。關長晖忍下淚意：“我當模特的時候存下了一筆錢，投了一點。人流量還可以，工作日會因為附近的上班族稍微多一點，夠付房租和工資。”

“這一條街，很多店是虧損的，店長出于興趣和本身的經濟實力繼續開下去，随便開成什麼樣，圖個開心。”濮懷玉垂眸吃飯，“但你靠這個生活，肯定得多花點心思。”

她開玩笑：“就算我真的變成了大小姐，也隻會投資有潛力的店。現在，我最多替你說‘這裡的菜味道不錯’和‘廚師很帥’這兩句……”

“小玉！他來了。”

男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比起沉穩用沉重形容更貼切，像是用來壓抑焦躁情緒的生鏽鐵片，觸及沸騰的火焰留下斑斑印迹。

“……濮懷玉。”

關長晖聞聲扭頭，本能地眼露驚豔。

就像花花綠綠的赝品在櫥窗外的垃圾桶看到了貨架上的高級品，從此世界觀被颠覆——正品是不可戰勝的。

小周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差點把手裡的茶具打碎。

隗祯瞥一眼，施施然在濮懷玉對面坐下，嗤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客人，我是服務員呢。”

“我很抱歉，先生。”關長晖立刻道歉，“您想吃什麼呢？”

“換一個安分一點的人——”

“不會說話就出去。”濮懷玉看着他，眼神和語氣很冷漠，“我讓你過來，不是為了給你好臉色看。”

隗祯瞬間沉默，神色有幾分難堪。

濮懷玉視而不見：“Kevin，你介意我還這樣叫你嗎？”

“不介意的，小姐。”

“你本來就是廚師，馬上要到飯點了，回廚房吧。讓小周過來就行。”濮懷玉對他微笑，“很高興能跟你重逢。”

關長晖看一眼隗祯，再看向濮懷玉，回以柔和的淺笑：“我也很高興能和小姐再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