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手言和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要不是灰塵迷了眼,還有一部分在嘴裡糊嗓子,濮懷玉很想對樊雁舟翻個白眼。
而在不遠處,仗着年輕氣壯,濮曼吟跑得比任何人都要快,心急如焚:“小玉!”
看到她的一瞬間,濮懷玉下意識抽回手。速度之快,隗祯勉勉強強抓住了她的一個小指頭,最後也松開來。
“姐姐,我沒事!”
濮懷玉遙遙喊了一聲。
由于攙着隗祯,她不能及時給濮曼吟一個寬慰的擁抱,濮曼吟也在距離濮懷玉的幾步内放慢腳步,收回微微張開的雙臂。
她本該忽略隗祯,濮懷玉的生命安全才是第一位,奈何兩個人相互扶着,好像剛才經曆了一場大戰,濮曼吟不得不記起來——這裡還有一個人。
“濮小姐。”
濮曼吟不着痕迹抿住唇:“醫生已經來了,隗先生。”她猶豫片刻,“謝謝你。雁舟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告訴了我。”
“不用謝。”脊背的痛感并未随着時間流逝有所緩解,隗祯也在無知無覺中讓濮懷玉承擔了更多重量,“濮懷玉大概不想讓你擔心,但我認為你必須知道。”
他輕拍着少女的後背:“回去吧,我得先去醫院。”
“我也去。”就當搭順風車。濮懷玉說話的同時看着濮曼吟,“姐姐,你來嗎?”
“我當然要來。”
莊韫和孔曜霖先後抵達。莊韫差點把鞋子跑掉,拉住濮懷玉的雙手上下察看,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嘴唇邊——幹涸的血迹混着髒污的灰塵,像一條混濁的河。
“爸爸,媽媽,你們放心,我沒什麼事。”她說,“就是被迫吃了點髒東西,從醫院回家可能要拉肚子了。小珂不知道吧?”
莊韫流着淚,撫摩她比往常再黑一個度的臉頰:“媽沒敢讓小珂知道。”
除了孔家夫婦,還有幾個意料外的角色。
“你好,表哥。”
莊繼祖已經壓下眼中的震驚。他的父母更是忙不疊打起圓場,賠笑說“還好沒事”。
此前濮懷玉沒見過他的母親,那是個被歲月風霜磨去心氣的女人,眉眼間缭繞着許多的戾氣與精明,卻要和丈夫一樣做出純樸善良的模樣。
再怎麼可惜,濮懷玉也不是能夠普渡衆生的善人,話裡有話:“聽說行兇者往往會選擇回到作案現場。”
莊繼祖是沉不住氣的性子:“濮懷玉,你什麼意思!又不是我們害的你。”
舅媽連忙按下傻兒子。
舅舅則在旁邊找補:“是啊,萬一綁架的人殺個回馬槍,小玉不就又陷入危險中了嗎?”
孔曜霖面色不佳,推了一下眼鏡。
丈夫忍耐不發,莊韫不能:“莊承志,你是在咒小玉?”
“我相信舅舅舅媽都不是這個意思。就算要咒,也咒不到我身上。”
恰巧有擡着綁架犯的擔架從一行人面前經過,一個接一個,擔架上的人全都失去意識。
舅媽咧開谄媚的笑:“小姑子真是有個好女婿啊。”
“媽媽,有空查查吧,我看這後面的門道可多了。”濮懷玉沒有繼續寒暄的打算,做出一副虛弱的樣子,“我真得走了。再聊下去,急救車就不是急救車了,得叫慢車。”
莊韫急忙:“小玉,我跟你一起——”
“剛剛已經和媽媽約定好分工了。”濮懷玉對她擺了擺手,後退道,“醫院那邊有姐姐在,放心。”
救護車還沒走。她上前敲了敲門,禮貌到像是到别人家裡做客:“我進來了。”
終于落座,濮懷玉盯着對面的樊雁舟,眼神就像在說“你來幹什麼”。
樊雁舟有理有據,依次羅列:“我是曼曼的未婚夫,Ethan的好朋友,也是你的樊叔叔。小玉,我不出現才是我的失職。”
系統惡寒:“噫。”
濮懷玉不是第一天知道樊雁舟有多惡心,很平靜:“待不了這麼多人。”
“可我已經在了。”樊雁舟在她的注視下緊握着女友的雙手,盡管是他單方面握緊,濮曼吟的五指松松垮垮。從前樊雁舟會不高興,現在他看得很開。
隻要她還在身邊,根本沒什麼大不了。對于和濮曼吟走入婚姻的殿堂,樊雁舟勝券在握,底氣十足。
檢查報告明明白白寫着,濮曼吟也有妊娠反應。或者反過來說,就是因為她有反應,再加上樊雁舟的推波助瀾,濮曼吟才懷了孕。
他赢了太多,不需要再計較太多。
就算言語上松松土,也隻是出于習慣。
樊雁舟裝作很關心她:“小玉,我都不知道你跟Ethan的關系這麼好,我的記憶還停留在你們一見面就要拌嘴的場面呢。曼曼,你知道他們這麼要好嗎?”
“……”
濮懷玉剛要諷刺回去,隗祯冷不丁開口,言辭很是犀利:“你不知道我,我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了要孩子的打算。怎麼,你悄悄給避孕套戳了洞?”
樊雁舟臉色一僵,沒想到昔日好友會這麼明白地戳破。
“我看是。沒有哪個認真對待婚姻和伴侶的女人想要未婚生子。”
濮懷玉自然忘不了這樁好事,看他的眼神很冷,“你的精|子沒這麼金貴,樊雁舟。”
醫生在旁邊一言不發,恨不得直接跳車。
好在之後不再有人說話。到了醫院,檢查結果出來,濮懷玉啥事沒有,隗祯肋骨斷了兩個,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内傷,好在髒器沒有破裂,不然得進ICU。
聽着結果,濮懷玉的神情漸漸沉下來。
樊雁舟見狀,趕忙要帶濮曼吟到一旁。起初濮曼吟一丁點兒拉不走,然而看到濮懷玉的表情,甩開了樊雁舟的手。
“不用你拉。”她說,“我自己會走。”
隗祯住進了配有落地窗的高級病房。
“梁阿姨知道嗎?”嘴裡的傷口很快就能愈合,病床上的男人卻讓濮懷玉覺得,口腔内始終有股揮之不去的腥氣。
“她不用知道。”隗祯回答,“‘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如果她來找我算賬,我就把這句話還給她。”
濮懷玉:“什麼意思?”
“當初與其說是去美國留學,不如說是被掃地出門。”隗祯平淡地向濮懷玉提起,“她一直希望我能有個妹妹,好不容易懷上又流了産。”
“是生我的時候留下的病根。我确實本來就有留學的計劃,她出了事,我更想留在在國内照顧她,但她不願意。”
濮懷玉:“看不出來阿姨身體不好。”
“我聯系了醫生,慢慢調養好了。”隗祯鎮定地對她炫耀,“我爸找的醫生,沒有我找的有用。”
濮懷玉撐着下颚:“很好的結局。”微微停頓,她突然對隗祯發問,“你在通過告訴我這些往事緩解疼痛嗎?”
男人的眼皮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