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施寒玉,這孩子本是被壓下的氣勢驟然烈了一瞬,這次真的沒從她嘴裡炸出來,反而從那雙漂亮有神的眼睛裡滲出來。
——帶着眼淚,還有淚水後面泛起的強烈恨意。
謝花朝抿着下唇,氣得在發抖,“施寒玉。”
“對、不、起。”
湛淩煙微微放下了手,謝花朝的眉心已經生出了一個淡紅的指甲印,淺淺的,像是紅色的月牙一樣,“都說了,别磨牙。”
少女的眼淚,從睜開的眼睛裡淌了下來,她松開了牙,但幾乎是吼出來的:“對不起!”
湛淩煙淡聲贊了她一句,“走吧。”
然後徹底放開了她。
謝花朝踉跄幾步,靠在牆上,嗚咽了幾聲,一張俏臉悲痛欲絕,又忍不住哭起來。
而後她一胳膊橫在眼前擋着眼睛,跑了出去。跑也罷了,還不忘踹幾腳門洩憤,踹的又是塵土飛揚的,直把沈扶瑤逼得往旁邊站了一點。
沈扶瑤拂走身上的灰塵,她看了湛淩煙一眼,袖子捏在指縫裡。
她想了想,還是蹲在了三師妹施寒玉的面前。
沈扶瑤伸手,把施寒玉頭頂上散着的碎屑拍下來,神情還算關切:“師妹,我帶你去洗洗吧。”
施寒玉置若罔聞,她一把推開沈扶瑤的手,眼睛卻一直看着湛淩煙。
沈扶瑤眸光流轉,挑了下眉,分明是溫婉的淺笑,裡面卻隐約露出一絲警告的意味。
湛淩煙的注意力,自她們兩個人之間轉了轉,在心底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看起來這兩個人的關系也不算好。
稚童時期心眼少,矛盾來得快去得也快。成熟之後,心眼子雖是多了,但性情沉澱下來,大多沒那麼計較。
唯有這十歲上的年輕丫頭,心思百轉千回,卻無容人肚量,兩三個人都能給她唱出爾虞我詐的好戲了。
至于為什麼施寒玉會被兩個師姐孤立……湛淩煙在腦中沒有尋到記憶。
也有可能是原主本來就不太關心幾個徒弟之間的關系。
但是她不能不管。
施寒玉如今情志萎靡,飯都不想吃了,若一個想不開郁郁而終,湛淩煙飛升的路,還沒開始就中道崩殂了一條。
雖然湛淩煙不是很想走這條路——她對這幾個小丫頭沒什麼興趣,天道指示了這樣一條捷徑是不假。
但若有的選,她會選擇自己重新修行。
隻是人活久了,也習慣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萬一這身子實在不争氣,資質不夠她重頭再來呢。
……那她總不能追到地府裡,去感化這個三弟子。太詭谲了,超度厲鬼嗎。
“沈扶瑤。”
“師尊?”大師姐扭過頭來,一派恭敬溫柔地問。
“你去燒點熱水,送到我房内。”湛淩煙說:“再尋點她能穿的幹淨衣物來。”
沈扶瑤愣了一下,“是。但師尊,施師妹的衣裳應該全在這間屋了。”
這間屋?
湛淩煙環顧四周,一時陷入沉默,“峰上還有别的常備衣物嗎。”
她感覺整座屋子裡,最為幹淨的東西,應該是站在她跟前的沈扶瑤。
沈扶瑤長發挽着,穿了一身淡粉的衣裳,眉眼微彎時,臉頰也顯得素淨柔婉:“沒有了,師尊。”
湛淩煙不免多打量了她幾眼,心裡湧上了一點複雜的欣慰。
老二不會洗鍋,老三天天睡狗窩,好歹有個愛幹淨的大師姐。往這兒一站仙風道骨的,不至于羞煞門楣。
沈扶瑤比施寒玉高一點,但是也比較苗條,衣裳應該是夠穿的。
湛淩煙:“你那處可有多餘的?”
沈扶瑤抿了抿唇,“這……”
沈扶瑤有點猶豫,衣裳也是要花錢的,還沒有多到可以糟蹋的地步,何況少女時代心思總是敏感,不願意把自家東西拿出去給旁人用。
湛淩煙能理解,隻是她可能有潔癖,實在受不了讓施寒玉這麼裹着包漿的一塊破布待在自己旁邊。
湛淩煙見她不情願,想了想道:“我讓她洗幹淨了再還你。你若是不想要了,日後再贈你幾套新的。”
沈扶瑤擡起眸來,笑了笑:“師尊不必如此見外,我這就去為師妹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