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淩煙回過頭來。沈扶瑤手裡托着一套幹淨衣物,茫然地站在原地:“施師妹她……”
“她用不着了。她無意間覺醒龍族血脈,此時正在後山休養,等化為人形了才能離水。”
沈扶瑤愣了一下,忍不住往前走過幾步,當真看見了散在地面上的銀白色鱗片。
她對着那鱗片盯了許久,才輕聲喃道:“龍族,那是什麼?”
湛淩煙:“龍是上古神獸,比肩神靈的種族,前途何其廣闊。”說起這裡,她微微勾了一下唇角,确實也沒想到原主撿徒弟還有這個機緣在,簡直便宜大發了。
沈扶瑤神色怔怔,垂下眼眸,盯着那地上的鱗片繼續出神。
龍鱗仿佛刺中了她的眼睛一樣。
湛淩煙還在思考今夜該如何辦。她很發愁,是把這破屋子收拾好、還是再另覓别處?
她一時也沒有注意到,背後的大師姐微妙波動的情緒。
“師尊,眼下這情況,怕是一時半會也清理不及了。”
沈扶瑤在她身後突然溫聲說:“今日,您暫且和我擠一間,怎麼樣?”
湛淩煙收回目光,可能也确實覺得這裡不忍直視,在短時間重現人樣無疑是天方夜譚。
如果不想天為席地為被,她隻能去沈扶瑤那兒待着了。
湛淩煙隻得同意。
沈扶瑤眉眼略彎,剛才的微妙表情像是過眼雲煙一樣。她笑了笑,“那師尊就請随我來吧。”
湛淩煙往近處走去,然而沈扶瑤卻頓住腳步,“我不住在這裡,早已搬遷過了,師尊忘了嗎?”
湛淩煙覺察出了她的幾分試探之意。眼前這個看起來溫柔秀美、毫無攻擊力的年輕女子,應該是她的師姐妹裡最早熟懂事的一個,遠不如外表好招呼。
原主已經死了。湛淩煙沒有打算扮演她一輩子,也沒這個精力在這種無謂的事情上浪費,倒不如直接尋個由頭蓋過去。
“那日重傷醒來先前的事,”湛淩煙嗯了一聲:“為師都記不得了。”
沈扶瑤若有所思:“原來如此。師尊自醒來後,性情也與原先略有不同,想必也是失憶造成的禍事。師尊還有什麼别的不舒服嗎?”
“不曾。”
沈扶瑤笑了笑:“師尊也比以前寡言冷清了許多。”
這一路上不遠,隻是七拐八拐,地勢要更低一些。沈扶瑤鑄了一間樸素的竹廬,就結在蓮禅峰半山腰下的平地裡,約摸幾百米處。
湛淩煙停下腳步,“你平日所住,倒是布置得不錯。”
一條溪水從竹廬前穿過,分為很多個小流,最後又合攏在一起。在溪流轉彎處,湛淩煙發現了一些編織的漁網。
“每日口糧?”
“不,我不吃這個。”
沈扶瑤彎腰,把那漁網撈起來,裡面有一兩條黃色條紋的小魚,解釋道:“這種小魚曬幹以後,研磨成粉,會散發出一種異香,宗門外的酒樓飯館裡,常以此為鮮,開價很高。我每月送過去一些,能賣一點靈石的。”
黃斑紋,豹子頭的小魚兒,尾巴上還長一撮毛。
湛淩煙看了,這是有足夠靈氣的山上,一般會有的一種豹魚。此物甚兇猛,總咬人,其實不算好捉。
沈扶瑤的手腕上,留有一些傷痕,想來也是因為這個。
總算有個試圖賺錢的徒兒。
湛淩煙一掃這竹屋,“都是你賺來的?”
沈扶瑤乖巧地點頭,“是啊。弟子花錢請人搭的,這裡離下山的棧道比較近,出入也很方便。”
“嗯。”
湛淩煙雖沒說什麼,态度還是較為贊賞的。也許沒人不喜歡勤勞的小輩。
眼看着天色将晚,沈扶瑤請湛淩煙進竹廬待着,免得受涼。竹廬裡還有一些在爐子裡悶燃的碳火,明顯要暖和很多。
湛淩煙還喝了一杯孝順徒兒遞過來的熱茶,雖然這茶與她上輩子喝的相比,堪稱刺嗓子眼兒。
她不由得有點感慨。
多少日過去了。
這怕是本座最舒坦的一晚。
沈扶瑤待人溫柔妥帖,與上輩子那些晚輩也差不離。湛淩煙心情實打實地好了很多,她放下熱茶,“别忙活了,你也坐下來歇息一二。”
沈扶瑤低頭跪在地上:“徒兒是給自己鋪床。”
湛淩煙站起身來,“那你往地上鋪席子幹什麼。”
沈扶瑤從容整理着,聞言,又好聲氣地說:“師尊,我往日一個人住的,自然也隻有一張床榻。”
“……”
這下輪到湛淩煙皺眉了。
她起身去看,那床榻的确不大,睡一個人剛好。兩個人則不可避免要貼在一起。
湛淩煙确實不情願和人共享一榻。
但是她這一來,占了沈扶瑤的家和床榻,又把沈扶瑤趕到地上打地鋪?
縱然湛淩煙現在是她名義上的“師尊”,做這種事也太下臉面。
“不必。”
明知那茶一般,湛淩煙又抿了一口。她目視前方,又重申了一遍,“不必如此了,扶瑤。”
“同為女子,挨着睡也無妨的。”
沈扶瑤正抱着一床被褥過來,剛剛彎下腰,她的手一頓,眉眼帶笑,“師尊,你剛才叫我什麼?”
室内碳火微明,暖爐幽照。
沈扶瑤這一笑嫣然,火光恰到好處地明滅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