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玉虛的内門傳承,湛淩煙一時難得遲疑起來。
沈扶瑤心思重,而謝花朝太沖動,這兩人性子本就不适合修她前身的道法,骨齡也耽誤久了,更是難上加難。
施寒玉倒是平和些,隻是這孩子似乎從小命途多舛,留下了不小的心理創傷,自理能力堪憂,對生活也沒有渴望,成日不願與外界接觸。
更何況她是龍族,修行法子應該與人不一樣。
若說傳道,湛淩煙對她們三個都不是很滿意。想到這裡,她神情微微一怔,突然想起件忽略已久的事。
應該還有個四師妹?
叫什麼來着的。
這麼久了,怎麼一次也沒在蓮禅峰上碰到她。蓮禅峰很大,她也有可能像沈扶瑤一樣自己生活在某處,不喜外出。
湛淩煙正這麼想,問道:“你四師妹哪裡去了?”
沒想到,這一問又給她問出來個大的。
沈扶瑤臉上的表情微不可聞地波瀾了一下,變得遲疑起來,她頓了頓,張開口:“師尊從前說過,讓我們以後萬不要再提起她的名字,違者重罰。您這是……也忘了嗎?”
湛淩煙心裡有點不好的預感,她面上淡定道:“忘了。”
“所以她去哪裡了?将她叫過來,本座想見見她。”
這一隻年齡最小,萬一天賦性格都還不錯,湛淩煙也好放心交給她。
沈扶瑤低下頭,“師尊,小師妹已經被您賣出去了。”
湛淩煙:“?”
沈扶瑤感覺壓在頭上的目光重了幾分,她盡量放柔聲音答:“小師妹樓望舒,從前為師尊所不喜。您把她藥啞以後,就,就賣給梅骨峰峰主當爐鼎了。”
湛淩煙:“??”
她強行冷靜下來,“是何時的事?”
沈扶瑤恭敬道:“小師妹五歲上就賣走了,如今過去五年,她倘若活着,應該已經十歲了。”
淩霄元君知道原主大概不是什麼良善的脾性,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原主能惡毒至此。一個五歲的小女孩,能忤逆出什麼亂子,又能做出什麼錯事,以至于要把她藥啞以後再賣給人家做爐鼎?!
隻怪她一時疏漏,竟忘了多問幾句。
湛淩煙不由得頭疼地想,這個感化的可能——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注定失敗?
換作她自己是樓望舒,估計看着這張臉都會恨之入骨,下輩子哪怕挫骨揚灰都會認得她來。又怎麼可能再生出親近之意。
湛淩煙神色十分莫測。
沈扶瑤有點擔心地問:“師尊,您該不會是想要把小師妹帶回來吧。”
良久,湛淩煙才道:“自然。”
沈扶瑤微微搖頭,“師尊,玉峰主實力太強,何況都五年了,我們便是去了,估計……估計也是……”白受一頓欺辱。
湛淩煙:“怎麼賣的,便怎麼贖回來。當時賣她的贓款何處去了?”
沈扶瑤歎了口氣,“師尊,那些錢早就花光了,還剩下什麼。就算玉峰主原價送還,那也得有五百靈石,我們舉峰上下都難以湊出來的。”
她覺得有點好笑,很少有人把自己換來的錢叫做“贓款”,沒想到師尊會如此形容。當真像是失憶後換了一個人似的。
湛淩煙忍不住道:“五百靈石?”
五百能買個什麼?去尋常酒樓也就能吃五六頓,一張中等的符咒都要上千靈石,高階的更是上萬。若用到好一些的寶劍,譬如湛淩煙前世所用的鍊劍——光是劍柄處鑲着一顆聚風珠的造價就花了百萬。
這五百靈石賤賣一條人命,還是自己徒兒的,說出去實在是淪為笑柄。也無怪乎原主不讓沈扶瑤她們再提起。
既然這人知道丢臉,為什麼還要做這種事?
是愚蠢還是歹毒?
湛淩煙不能理解,也無從推測。但是揣測原主的動機已經沒有意義,要緊是現在樓望舒還在梅骨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而雪上加霜的是,前幾日謝花朝還因為為她偷丹藥,與梅骨峰那邊有了摩擦。
能夠預見得到,這一趟過去,必是不好說話的。
但她得把樓望舒帶回來。
這四個孩子都和天道給她的指示挂鈎,意義非凡,不能出了差錯。
湛淩煙盤算了片刻,“事已至此,至少去試一試。”
沈扶瑤不免蹙緊了眉梢,看似是有異議的。
師尊病才好了一半,謝花朝才與那邊打架,這個節骨眼去見玉蕊香,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何況,小師妹已經走了五年,又不短這一天兩天的。
更往壞處想,玉蕊香那女人又不是個心慈手軟的,死在她手上的爐鼎又不少見。說不定小師妹早就已經被折磨死了廢了。救來又有什麼用呢?
沈扶瑤對樓望舒沒有太多感情,她并不理解師尊為何如此重視這件事。但她看湛淩煙去意已決,便松和了神色,微微笑道:“師尊心地良善,小師妹知道了肯定會高興的。”
——她才不會因為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而得罪師尊。當然是首先獻上一份口頭支持了。
她語氣帶了幾分歉意:“但我與那邊關系不算好,怕會起到反作用,就不陪師尊一起去了,師尊帶着謝師妹去吧,我在峰上想想法子,或許能為師尊多籌點錢。”
湛淩煙瞥了她一眼,這是怕跟了她去觸怒玉蕊香,還是怕連帶着一頓揍?
帶謝花朝麼?
那孩子臉還腫着,渾身是傷,為了她岌岌可危的自尊心,還是暫且不讓她出門了。
橫豎峰上不算湛淩煙,也隻剩了三個活人。
所以,這一趟陪伴師尊赴刀山下火海的重任,就莫名巧妙地壓在了還在後山潭水裡泡着的那條小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