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頌在心裡悄悄跟人說對不起,面上卻兇巴巴的,很不耐煩似的,“你幹嘛要催我呀?我想好自然會告訴你的呀,而且這麼重要的事情,當然是得當面說才可以。”
他裝得鄭重其事,故意沉吟了下,才說道:“周一吧,周一給你答複。”
說完,他又怕對面的人不滿意,捅破了他對徐懷瑾做的那些事,于是又壓低聲音,裝出一副極為兇狠的模樣威脅。
“你要是敢說出去你就死定了!我可是會一直盯着你的。”
天生動作慢的青山小蝸牛,連說話都帶着不自知的慢,咬着字眼吓唬人的時候,跟小孩撒氣一樣。
餘琛揚了揚唇角,在人聲喧鬧的燒烤店角落,緊緊将耳朵貼在聽筒上,聲音開到了最大,隔着細微的電流聲細細聽着他的聲音和呼吸。
很可愛。
他攥緊酥麻發顫的指尖,壓着氣息輕輕喘了一下,似是負荷不住胸腔中過于龐大炙熱的喜愛一般,許久,才故作波瀾不驚的應他。
“……嗯。”
聞言的江頌松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他那邊喧鬧的人聲,不由的随口問道:“你在幹嘛?”
他話才說完,電話那頭便傳來急匆匆的催促:“餘琛!餘琛!!你在那兒偷什麼懶呢?小心我告訴老闆娘啊!”
嚷嚷的聲音粗粝得像是隻鴨子在叫一樣,難聽得很,滿腹牢騷又難掩嫉妒的喊道:“八号桌點名道姓要你上菜。真的是,都來這兒打工了,還整天揣着副清高樣,也就隻有那群眼界淺薄的女學生會瞧得上……”
後面那句碎嘴雖然壓低了點聲音,可還是能讓人聽得明明白白,就連電話這頭的江頌都沒落下。
聯想到餘琛沉默寡言的性子,正義感爆棚的江頌立馬蹙眉,“他是不是經常欺負你?”
餘琛聞言撩開眼皮,古井無波的長眸像是浸着層死氣,他随意的靠在牆角,左手還沒放下來的水果刀利落的轉了個方向。
在那公鴨嗓驚悚的注視中,漫不經心又戾氣十足的作勢要朝他走過去,把那人吓得怪叫一聲,大驚失色的拔腿就跑。
“啪。”餘琛随手将水果刀丢回原處,
他隻是過來放個東西而已。
若無其事的重新壓下眼簾,他聲音放得有些輕,猶如飽受委屈又要強裝無事般應着江頌:“……沒事。”
這怎麼能叫沒事呢?
江頌憐惜不已,他知道餘琛家裡困難,母親生病住院,妹妹還在讀書,他自己學醫,時間本來就沒多少,全家的日常生活支出完全是靠着他的全額獎學金和四處兼職賺來的錢。
他會喜歡上徐懷瑾,也是因為那心地善良的貴公子聽聞他的家庭情況後,悄悄大幅度提高了獎學金,以着一種委婉而不傷自尊的方式幫助了他。
徐懷瑾是個好人,餘琛也是。
江頌心裡被感動得軟軟的,縮在副駕駛,看着窗外飛略而過的景色,小聲道:“你有欺負回去嗎?”
“沒有。”
“那我來幫你。”
簡短的五個字眼像是小石子一樣砸在餘琛心湖上,他呼吸輕輕屏住,心髒跳得又急又快,在吵嚷的人聲中輕聲問江頌:“幫我?”
“嗯。”對面的聲音很軟,慢吞吞的,很認真的說:“我有錢,可以把你工作的地方買下來,然後我來當大老闆,你當小老闆,這樣你就可以欺負回去了。”
“餘琛,不要怕。”
辛辣刺鼻的香料味從後廚陣陣翻湧而來,人聲鼎沸之際,餘琛站在布滿油污的瓷磚上,聽到了世界上最蠱惑人心的情話。
江頌。
他舌尖低在齒間,舔噬着這兩個讓他愉悅到頭皮發麻的字眼,輕輕顫栗着歎息。
“好。”
——
直至挂斷電話,邊上忍了許久的秋以寒才突然開口:“周一誰約你了?”
做賊心虛的江頌跟應激一樣,立馬繃直了身體,兇巴巴的轉頭瞪他,“開車認真一點!”
“我——”
“你不要講話!”
秋以寒:“……”
之後令江頌有些想不到,自從他讓秋以寒不要說話後,這人竟然真的一路都沒再出聲。
直到把他送到家,車子停了下來,一直沉默的男生忽然湊過來,對着江頌十分不耐煩的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他是在問他能不能說話。
江頌解安全帶的動作微微頓住,看着一向暴脾氣的秋以寒像是憋了一肚子話,眉頭皺得緊緊的,很兇,卻仿佛被下了封印一般,硬是要等着他同意。
江頌嘴角忍不住翹了點弧度,又努力壓下去,“幹嘛那麼兇……”
他一邊裝模做樣的抱怨,一邊悄悄向外傾斜,直到尋着機會,猛地推開車門一溜煙跑沒了影。
“……秋以寒你才是笨蛋。”
漸漸跑遠的聲音帶着點笑,像是惡作劇得逞般,歡欣又得意。
愣了一下神,秋以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他先前那句“笨蛋先生”的稱呼。
“真的是……”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存在呢?
秋以寒心尖都顫了下,浪湧般的酥麻從脊骨竄上頭皮,刺激得他眼尾都濕紅了幾分。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後,他迅速紅了耳尖,惡狠狠地罵了句髒話後連忙扯過外套蓋住自己的大腿,動作間不小心瞥見了副駕駛上的衣服。
是江頌的。
秋以寒眸光倏忽間顫了顫,呼吸悶窒,修長冷白的指骨痙攣似的蜷縮了一下。
鬼使神差的,他顫着指尖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