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還是在林鶴時面前出了這樣的窘狀,萬芙氣憤又難堪。
“萬姑娘怎麼了?”
“許是有些着涼。”唯恐自己丢臉的樣子被看到,萬芙狼狽轉身:“我先走了。”
“嗯。”林鶴時淡應着,指腹交錯,慢慢拂去上頭殘留的藥粉。
……
成筠書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前身是前朝拡北王的宅邸,後才用作書院,保留了原本深幽錯綜的園林。
此時,一抹雪青色靈動的身影穿梭在林中的亭閣假山間,翩跹似迷失在繁亂花叢中的一尾蝶。
花漓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在書院裡繞來繞去,丢了方向。
大抵是一直在想林鶴時方才那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态度。
念及此,花漓一張小臉苦惱皺起,輕輕從喉間悶悶哼了聲,實在是沒道理。
花漓一邊尋着方向,一邊苦思,一直将自己的唇扯咬出齒痕都沒有發現,仿佛在琢磨什麼高深的難題。
思來想去,花漓覺得一定是林鶴時的問題,她定是不會承認是自己的原因。
對,一定是他故意裝得冷靜。
不過是不是也沒法印證了。
思忖着,耳邊隐約有說話聲,朦朦胧胧,竟像是與她有關。
花漓狐疑的擡起目光,靠到牆邊,隻見那趙文峥正與一個随從模樣的男子在說話,看上去像他的跟班。
“你去打聽打聽那姑娘姓甚名誰,還有和林鶴時什麼關系。”
趙文峥對面的跟班遲疑道:“公子是瞧上她了?”
想起那一抹婷婷嫋嫋的身姿,眉眼間的柔怯,趙文峥喉中不禁發癢,“快去。”
跟班唉了一聲,又道:“小的有句話當講不當講,看那姑娘衣着簡單,顯然不是什麼出生好的,老爺可千叮萬囑過,公子即将進京趕考,不得胡來,若是她将來糾纏。”
“就是因為要進京,才不妨。”趙文峥語氣懶散,一派纨绔做派,“他日我必然中舉,隻要名列二甲便能留在都城,千裡迢迢,她要上哪裡去尋我,不過露水姻緣。”
身旁跟班附和說:“公子家又在北漣郡,倒時就是想找也找不到。”
花漓看着自信滿滿的主仆倆,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再多呆一刻都嫌浪費時間,轉身就走。
不過,趙文峥的那句話倒是點了花漓,他都自诩能考中二甲,林鶴時的學識必然不能比他差了去,倒時必是會留在都城。
即便自己招惹了他,他還能放着錦繡前程回來找她不成,既然這樣又有什麼可擔憂的。
花漓越想越是那麼回事,簡直是給自己找個再好不過的由頭。
直到繞了一圈,和迎面走來的趙文峥面面相觑,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走岔了。
趙文峥倒是頗為驚喜,“姑娘怎麼在此?”
花漓心裡晦氣,面上抿了個笑:“趙公子。”
趙文峥見四周沒有林鶴時的身影,又看她的方向不對,笑問:“姑娘可是迷了路?”
迷路這事實在有些丢臉,花漓都不好意思點頭。
她懶得說話,看在趙文峥眼裡就是怯怯不語,心裡的憐惜之意泛濫:“姑娘莫見怪,趙某隻是想說,可以送姑娘出去。”
與其在這裡打轉,還是讓他帶自己走的好,花漓想了想颔首道謝:“那就有勞趙公子。”
趙文峥裝模作樣的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路上,趙文峥舌燦蓮花,侃侃而談。
其實他樣貌也不差,換做旁的姑娘,心思單純,必然被他偏偏君子的做派惹的心意缭亂,奈何對面的人是花漓。
他說的每一句,她幾乎都能準确猜到下一句。
好不容易來到書院門口的照壁,花漓轉頭對趙文峥道:“趙公子留步,就送到這裡吧。”
趙文峥自然不舍,“天色已經不早,你回去不少路程,不如我送你。”
“不必麻煩。”花漓婉拒。
“這怎麼是麻煩。”
林鶴時攏袖靜站在書院外等人牽馬車來,聽到交談聲,側目看去。
不由詫異,她竟還在這裡。
“真的不用。”花漓嗓音輕凝,準備戳穿他那點心思,目光不經意自門口瞥過,立刻改了情态。
蹙緊的眉似十分為難,“怎麼好勞煩趙公子,何況男女有别。”
她捏緊手指,努力表現的自然,眼裡的抗拒卻讓林鶴時看得清楚。
晦深的目光落到花漓揪緊的雙手上,交錯的手指細微瑟縮着,昭示着她的不安和抗拒。
“趙公子,真的不必。”
為難倉皇的嗓音輕敲在林鶴時耳膜上,他掀起眼簾,看到趙文峥強勢的朝花漓邁近,将她吓得退了半步。
雪青的裙裾又一次在他眼前晃動,林鶴時凝着那抹輕搖的碎影,有那麼一瞬,竟真覺得她就是掉入虎口的小獸。
前提是他沒有看過她眼含狡黠,舉止出格輕浮的模樣。
明明在他面前如魚得水,怎麼對趙文峥就不知應對了。
怎麼周旋,她應該擅長才是。
車夫這時候牽了馬車過來,“郎君可以走了。”
林鶴時說了聲有勞,漠然将視線從兩人身上移開。
花漓與趙文峥周旋着,餘光一直注意着林鶴時的方向,看到他連猶豫也沒有就往馬車上走,心都涼了半截。
他是當真看不出自己被趙文峥欺負,還是天生薄情寡性,這都要走!
花漓已經不光是有色心了,那點不甘心的好勝心全冒了上來,朝着林鶴時的方向,如看到救命稻草般喚,“林大夫。”
生怕他走掉,花漓提裙靈活繞過趙文峥,小跑過去。
零碎的腳步聲自身後奔來,林鶴時垂了垂眸,須臾,轉過身,“漓姑娘。”
花漓輕喘着仿佛說不出話一般,趙文峥緊随而來的腳步聲讓她的倉皇看起來更加真實。
“林兄怎麼在此。”
聽到趙文峥的聲音,花漓挪步往林鶴時身邊靠了靠。
她就不信,他還能繼續事不關己。
“林大夫可是要回桃源村,我可否與你同行?”
她仰起臉龐看着林鶴時問,雙頰不知是因為奔跑,還是害怕的緣故,泛着一片紅暈,聲音小心翼翼又含着懇求。
林鶴時沒作聲,深眸凝着她不安顫動的眼睫,現在的她,和自己面前的她,必有一面是假。
或者,都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