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漓抿唇與陸知譽對視,接觸半載,她隻當他是個行事圓滑周全,萬事圖利的商人,第一次感受到他遊刃有餘,又隐隐帶着壓迫的氣勢。
想想也是,他若光是貪财,沒點本事,怎麼還能即賺得利又賺得名。
兩人一直談的都是交易,他現在這意思,難道是對她有了興趣?
陸知譽看她遲遲不開口,一雙形似狐狸的水眸含着戒備和思量輕輕轉動,他愈發感興趣,也好奇她是不是還能鎮定下去。
花漓慢慢低下眸,一手搭在耳後的系帶上,解開的前一刻又看向陸知譽,“掌櫃當真要看?”
陸知譽挑眉,看她的眼神似在笑她。
“沒問題。”花漓語氣輕轉,“掌櫃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一直帶着面紗。”
陸知譽:“閨閣女子不喜抛頭露面,不奇怪。”
花漓卻又問:“我一直問你要苦坨石,你應當知道它的作用。”
苦坨石?陸知譽蹙眉回憶,當初他問林鶴時能否找來苦坨石的時候,曾問過功效,去腐止瘡毒。
他目光隔着面紗落在花漓臉上,難道說……
“隻要你不棄,我自是願意給你看。”花漓嘴上這麼說,手卻沒動。
無聲對峙,陸知譽面前就兩個可能,一是花漓在诓騙他,試他的真心,二是,她所言非虛,但這面紗一旦揭了,意思就不同了。
她一面像一個迷挑起他的興趣,一面又昭示着這個興趣下藏着毒,且一旦沾了,可就不好去了。
陸知譽沒有猶豫多久,他是對眼前的女子有興趣,但這點興趣實在寥寥,更不至于心動。
“陸某的玩笑話不知有沒有唐突姑娘。”他神情自責,仿佛真的開錯了玩笑,“陸某又怎麼會強姑娘所難。”
果然是萬事先要權衡利弊的商人,花漓垂睫而笑,手撫着面紗緩慢放下,“那就請掌櫃取琴來。”
陸知譽看了她半晌,忽的失笑,自己竟然一再被一個小丫頭捉弄,當真是挂不住臉。
自己即中了套,那剩下就沒什麼好多說的了,
“冒昧之過,白石先生的字我送給姑娘。”
“那不成。”花漓煞有介事地搖頭,“按開的價來。”
黑白分明的狐狸眼透着固執,陸知譽不禁欣賞她年歲尚淺就如此有原則,面對狀況也不慌不急。
“好,我去拿。”
陸知譽很快命人将琴取來,花漓坐到琴桌後,将手輕輕放在弦上,久不去回想的記憶,順着微涼的琴弦升起。
還記得最初在花樓的時候,柳媽媽除了教她們這些姑娘勾引撩撥男人的手段,習琴讀詩也是要會的,之後被帶到都城,又為了能與六皇子那死了的心上人相像,更是以琴棋書畫為主要。
指尖無意識撥出一個音,花漓怔松的眸光凝聚起,她已經快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碰過琴了,甚至有些退怯。
她朝陸知譽道:“我許久未彈琴,若彈得不好。”
陸知譽溫聲道:“無妨,我洗耳恭聽。”
花漓抿了抿唇,提腕,指尖輕撥。
“你們可有聽到琴聲?”
“是有人在彈琴。”
“初時琴音虛顫,漸入佳境,妙,妙啊。”
樓下衆人品賞着琴音,無不風雅享受,隻有宋泊一臉沮喪好似霜打了的茄子,更無心聽曲,隻想着趕緊回去書院,和林鶴時商議怎麼辦。
花漓抱着從陸知譽那裡得來的畫,好不容易才追上宋泊。
輕喘着朝着前頭那道背影喚,“宋泊。”
不知是不是沒聽見,宋泊還在往前走,花漓隻得跑上去。
宋泊被忽然出現在面前的花漓吓了一跳,定睛看清人才奇怪道:“花漓?”
“你又去布莊?”
花漓“……”
“我找你。”
宋泊旋即反應過來她是為淩雅閣的事找自己,搖頭挫敗道:“我沒能拿到字。”
花漓也不多說什麼,将手中的東西遞給宋泊:“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宋泊不明所以,在花漓的示意下展開卷軸,他眼睛越睜越大,看到畫上的落款直接張大了嘴。
“這,這,這是白石先生的丹青!”他驚說完又立刻壓低聲音,“你是從哪裡來的?”
鬼鬼祟祟的樣子實在引人注意,花漓往四處看了看,“你随我來。”
兩人拐進一條胡同。
花漓轉過身,就撞上宋泊近乎膜拜的眼神,“這是白石先生的真迹啊。”
花漓……
“是真迹,你拿去。”
花漓話沒說完,又被宋泊打斷,“可你是送哪裡得到的這幅丹青?”
花漓早就準備好了說辭,“我父親曾經也是教書先生,機緣巧合得到了這幅丹青,我一直帶在身邊。”
宋泊不疑有他地點頭,旋即道:“這是令尊留下的東西,我怎麼能收。”
說着就要把畫還給花漓。
花漓道:“字畫都是身外之物,我們既然是朋友,你和林鶴時遇上這樣的事,我當然要幫忙,況且你不收,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宋泊支支吾吾說不出話,花漓又道:“你就當拿着,以防萬一,趙文峥沒有使絆子最好,要是他真的想找麻煩,就讓他好好知道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