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陳最點燃一支煙時,姜之煙已經下車上了副駕駛。輕車熟路,一股要談判的架勢。
她對陳最說:“我這戲要礙着你眼了,你完全可以叫停。”
“可我演再爛你不也看完了?”姜之煙側頭挑了挑眉,“開車吧。你有話要問我,我也有話要對你說。”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脾氣多好的主兒,陳最把煙掐掉,不急着開車。
他眼神冷漠地目視前方,語氣毫無溫度:“就在這說。”
他要在這說,姜之煙也不執着。
室内氣溫偏暖,兩人都浸在陰影裡,誰也看不清誰。
還是她先開口問的:“怎麼發現我是姜珠珠姐姐的?”
陳最哪會按部就班地說答就答,他像是聽見了一個笑話。
他沒有說話,與生俱來的淡漠已經替他回答了。明明是有錢人固有的階層傲慢,從陳最這個人身上散發出來,就變得特别刻薄混蛋。
姜之煙了然地挑明:“幹嘛突然這麼小氣,我們不是朋友麼。”
她一臉無辜,笑了笑:“換你問我好了。你問什麼我都會說實話的。我可不賽臉。”
陳最跟看神經病似的瞥她一眼,他匪夷所思地盯着她:“你腦門上油了麼?”
這個略帶一點侮辱性的質問并沒有讓姜之煙生氣。
她忽然壓低頭,慢慢發出笑聲,一點一點仿佛克制不住,如果不是長得漂亮,可能真會叫人覺得是個神經質的美女。
姜之煙笑着給自己點了根煙,她說:“姜珠珠死的那天,我以為能見到你。所以我在派出所坐了一夜。可是你并沒有出現。你的名氣很大嘛,但我同學認識你。”
她吐了口煙霧,沒在意陳最的表情,“雖然你我階級不同是事實——”
姜之煙側過臉,張揚又挑釁:“但說真的,我沒覺得你很有魅力啊。于是我就想,啊,不對,要是毫無魅力,怎麼會有女人肯為你自殺。不好意思啦,你不會生氣吧。”
嘴上這麼說,她卻沒一點歉意,往窗外抖了抖煙灰,又說:“你想聽的我已經說完了,輪到——”
姜之煙話音未落,身子重重地朝前一撞,差點磕到頭。
她轉頭狠狠瞪着陳最,這個男人自始至終沒說幾句話,他氣定神閑地盯着前方的路,臉色十分平靜。
陳最倒是反常的客氣:“瞪什麼,還不趕緊系上安全帶,要一不小心出點交通事故,可就真出人頭地了。”
姜之煙翻了個白眼,她把帶子拉過來扣上。故意搞這麼一出,真是神經病。
跑車在高架不受時速的馳騁,一路上閃爍的霓虹光景快速從眼前略過。
因為開得太快,姜之煙可不想年紀輕輕就死了。
她是裝都不想裝了:“麻煩開慢點,你想死,别拖我下水。”
陳最一拍方向盤,嗤笑一聲:“我也沒見你想活。”
姜之煙知道他這是在介意,或者說,納悶她居然敢下他面子。
可能在過往的人生中,沒幾個女人敢這麼跟他說話。
自然了,她能這麼做當然有她的把握。姜之煙還不想說破這一點。
車子一拐彎,駛入山腳。盤旋而上,這是去陳最山中别墅的路。
她記得這條路,側頭問:“哦,陳大少是預備帶我去你那别墅殺人洩欲麼。”
陳最順着她的話“嗯”了一聲,單手握方向盤,裝模作樣又無比認真地告訴她:“殺人算不上,洩欲倒有一茬。姜小姐,你還要上去?”
想也知道上面是多壯觀的一派景色。
然而别墅裡頭确實波瀾壯闊,比姜之煙想得還要糜爛一點。
門很隔音,外面聽不見風吹草動,裡面卻是活色生香。
搖滾和DJ震得她耳膜發疼,撲鼻而來的香水味刺鼻熏人。
其實這都還好,空氣中彌漫的那股未幹涸的液體才是最叫她想吐的。
姜之煙雖然對這種纨绔子弟的party不陌生,但她有潔癖。
她轉頭眼睛裡撞上一對擦槍走火的男女,他們旁若無人的接吻,吮吸聲惡心又粘稠。姜之煙忍不住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風。
再擡頭,陳最斜斜地倚靠在窗戶邊,懶懶地抽上一根煙,對她好整以暇地笑了一下。
暖黃燈光下,他的臉年輕好看,眉宇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其實他們都很明白對方的心思。
陳最知道她想借勢要權,卻做不到像他身邊其他女人般谄媚讨好。
至于她呢,仗着比較特殊的身份盡可能周旋,周旋的時間取決于他的新鮮感能保持多久。
盡管不想承認,但這是事實。
陳最這個人在她心底是沒多少吸引力,不過有一點她勉強承認。
在他乏味空洞,沒有信仰的無聊生命裡,手頭握着的财權,就是他僅剩的魅力了。
他唯一擁有的是姜之煙最稀缺的部分。
現在和畫廊那天如出一轍,陳最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他能帶她體驗上流社會的場合,也能揮揮手視她如在場的女人。
隻要他想隻要他樂意,這些全都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