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冰尤輕點着頭。
雨水拍打在玻璃上一顆顆滑落,成片的烏雲從遠處襲來,卷着漆黑讓人心裡悶地難受。兩人之間隻剩下零落的雨聲在敲擊着安靜。
秒針轉了半圈。
冰尤的眼神漸漸從搶修湖池的那一圈工人身上回到程芳梨身上,垂下的發絲遮了半邊臉。
“今天學生會人齊嗎?”
她話題調轉的迅速,對面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自從冰尤管事開始就異常消停,人員清點的活兒就自然而然落在了程芳梨頭上。她幹事還算認真,前前後後也能湊個人手。
“我看看哈,”程芳梨略帶歉意地把折起來的考勤表從制服口袋裡掏出來,然後在手中攤開,“嗯……幾乎都齊了,就是那個小個子戴眼鏡的女孩說生病請假了好像,她同學替她來的。”
“小個子?”冰尤咳嗽了兩聲。
“啊對,姜塵!”
空中滾了一道雷,閃電劈開暗色的天際閃出一片藍紫。
天光乍瀉,樹影被吹的歪斜。
*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她的手機屏幕漏液似乎比剛摔完那會兒嚴重了,彩色的電子線不斷貼一側向中間慢移。
付競澤的頭像沒彈來任何消息。
臨近放學,隻有冰媽給她的手機打過兩通電話。
第一通還是震動來電,在桌鬥裡直響。
看自習的老師在台上投下一個犀利的眼神,冰尤默默在桌下按了靜音鍵,忽視了緊接着發來的短信。
第二通來時她在教學樓洗手間,隔間裡關于付競澤出國的流言不絕于耳,女生們相互猜測着最貼近真相的原因。
其中贊同聲最大的,是他癡情地為已故前女友籌備畫展的說法。
冰尤打開水龍頭的閥門,故意讓水沖進池盆。
裡面的人聽到聲音暫時閉了嘴。
彙聚的水在盆底形成漩渦,映射在其中的她的臉頹喪得沒了生氣,失眠的烏青挂在眼下。
她捧起一把冰水拍在臉上,把做題的混沌也一起拍醒。手機也開始在水池台上震動起來。
隻不過這次響了一半,就再也沒了聲音。
她預感是聽筒徹底壞了,擦幹手後拿起電話走了出去,腳下的步子快到像逃離。
按下接聽的前一秒,來電被對面挂斷了。
她媽媽的短信彈出一條消息。
【冰冰,快回來,你爸又犯病了。】
最後,屏幕卡死在了這一頁。
*
雨一直下到她搭的出租車停在莊園門口。
冰尤拎着制服外套跑進水坑,手掌擋在頭頂勉強遮了幾滴雨。
她跑到中間位置時,打傘的傭人迎了上來,臉上還挂着大大小小的淤青傷痕,淚光流動。
“冰小姐……”
女孩年齡不大,但在冰家打雜已經有了幾年的光景,再苦再累也沒受過這樣的委屈,見到冰尤就像見到了救世主。
“别哭,說說情況。”
冰尤與她同在傘下,目視前方眸光凜冽,一步步踩着水沒有放慢步伐。
“老爺的股市出問題了……最近沒有一天安靜日子,公司什麼的我也聽不明白,我就知道夫人天天勸他,天天挨打,我們勸架的也要一起被打……”
說着說着,眼淚已經控制不住變成抽泣,兩人也在一衆傭人的注視下走到了門口。
沒有一刻緩神。
冰尤擡起雙手把兩扇門同時推開,胡桃木的悶沉沿軸發出巨響。
那聲音接近斷裂。
閃着巨大光輝的水晶燈下,冰父已經完全沒了一個人該有的樣貌。他身上還穿着白天在公司時的那件正裝,可領帶領口已經揪扯地破掉。
男人轉身時,背光中的陰影看不清臉。
但已經能感受到失控的獠牙。
倒在一邊椅子上的女人看到冰尤後捂着嘴大聲痛哭起來,與之完全不匹配的珠寶挂滿了手腕,皺紋和青筋在額頭上交錯。
“你倆離吧。”
她突然想笑。
同樣的戲碼從小到大看了無數遍,現在竟然有點不理解身為自己媽媽的這個女人為什麼如此懦弱。
冰父像過往的很多年一樣,沖着她走了過去。
可迎接他的不再是溫順讨好的眼神,也不是常年窩在房間裡畫畫的陰澀的顔料味道。
是冰尤砸在他腳邊的手機,是徹底裂開的碎縫和閃滅的屏幕。
她想自由。
“你敢碰我和我媽一下,我就一把火燒了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