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和谄媚的姣枝在太陽落山的時候,終于沒忍住,在郁華隐前腳剛離開,後腳便溜到了裴聿懷的宣政殿中。
裴聿懷正低頭批閱奏折,她整個人趴在門外,沒見着大臣們,神氣十足地邁了進來,懷恩看見也沒阻止,非常識相地離開。
熟悉的腳步聲徐徐而來,低垂的目光出現一道細長的影子,裴聿懷不需要擡頭就能知道那人是誰,他倒是沒有完全看向姣枝,而是換了一個姿态重新翻閱。
姣枝心頭一喜,她非常小心地走到聿懷身後,擡起手遮住聿懷的眼睛,發出雄厚的聲音問:“猜猜我是誰?”
被擋住大半視線的裴聿懷唇角勾起,放下手邊的書,猜測道:“懷恩?”
姣枝說:“不對!”
聿懷說:“岸音?”
姣枝有點生氣:“也不對!”
“莫非是宛微?”
“怎麼可能嘛!”
姣枝聲音都維持不住了,她非常大聲說:“我讨厭你!”
“又讨厭我啊?”聿懷低低笑了出來,頭便跟着低了下來,額頭一瞬間抵在姣枝的手掌,溫熱瞬間傳在姣枝的手掌中。姣枝的怒意瞬間轉為驚愕,知道聿懷早就清楚是她,又惱羞成怒地想撤回手。
在下一刻,她的手被緊緊握住,她看着聿懷轉過頭,不自在地偏過腦袋。裴聿懷解釋說:“除了你,誰會跟我玩這種遊戲。”
皇宮内外,隻有她。
姣枝勉強原諒地哼了一聲,說:“那我就不讨厭你了。”
裴聿懷笑了笑,姣枝也沒有多打擾他,而是坐在他旁邊幫他研墨水,隻不過墨條在墨盤轉了幾圈,便罷了工去尋找其他小玩意,勢必都要把宣政殿每一處角落看得一清二楚!
姣枝碰了碰先前被她無心推到的雁魚燈,再瞧了瞧小獸的香薰,進而再看看其他東西,發現這宣政殿的東西雖然被她拿了好幾件,但也都被補齊了。
她喜歡的都已擁有在自己的寝殿内,最後還是坐回在聿懷身邊,提起墨條百無聊賴地點了點,緊接着目光上移看着冊子上是青州的每個郡縣,都被劃了幾個斜杠,仿佛在做什麼标記。
姣枝垂下眼,半晌,她開了口:“我想要葛存哥與戚姐姐她們進來陪我,可以嗎?”
“當然。”
裴聿懷從來不會阻止這些事情,他十分貼心道,“我記得有一處庭院叫青花,那是個好地方,到時候你們可以在那裡玩,如果覺得人不夠熱鬧,也可以叫上陸家人,陶斯詠不是與陸家四娘子約定了婚約。”
姣枝俨然是沒有想到陸家人的,她遲疑一瞬,被裴聿懷清晰地捕捉到後,他拿過她手中的墨條擱置一邊,開解道:“我隻是提議,你想要邀請任何人都可以,最終要邀請哪些人,你說的算。”
姣枝點點頭,她擺出一副高興與不開心的情緒,慢慢說:“我倒也不是讨厭陸家人,隻是我沒做好準備,我總覺得長安城太大,他們心裡的心思太多,我猜不透,當然也玩不過。”她苦惱地補充道,“我也沒想玩。”
裴聿懷捕捉到她話語裡微妙的東西,輕聲詢問:“陸家人利用了你?”
“是啊。我進宮不就是他們所想要的,他們想讓我當你的皇後。”姣枝不太願意和聿懷說這些,但是滿腦子都對此揮之不去,“我這樣是不是掉進了他們的圈套裡,也影響了你?”
裴聿懷驚詫道:“你這是害怕你的存在影響到我?”
姣枝遲疑點頭,緊張反問:“會嗎?”
她真是。
裴聿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哪有這樣的人,不顧自己的安危,一心一意都放在他身上的啊。
可為什麼他會覺得那麼甜蜜。
在這個世界上,會有如此珍重他的人。
裴聿懷彎唇道:“當然不會啊。”
在姣枝不解、懵懂的神情裡,他的目光逐漸遠遠朝外探去,而姣枝也跟着他方向望看,已到了夕陽落幕的時刻。
“我們并不是每一天都能看到日升日落的,世間事與天氣般無常,或許明後日就有烏雲密布,狂風驟雨,但這并不影響我們知道太陽會在某一日再次升起來。姣枝,人生經常有意外發生,我不能阻止。但你,于我而言,我并不覺得是影響,而是人生意外的驚喜,讓我覺得在從未遇見你之前所發生的事情都是值得的。”
裴聿懷的聲音很穩,也很平靜,就好像是潺潺流動的水聲,清澈幹淨,還有一點留在舌尖的甘甜。
晚飯過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