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枝絕望了幾瞬,她才敢仰起臉。
聿懷生着一雙漂亮的眼睛,此時眼底泛着紅,他雖然在笑,但沒有任何高興的意味。
姣枝呼吸一滞,慢慢低下頭,慚愧道:“對不起。”
姣枝的聲音很低很輕,充滿了愧疚,甚至隐隐帶着不安。
從裴聿懷這個視線,甚至能看到姣枝通紅的眼睛有一顆顆豆大的眼淚掉落下來,一副我見猶憐。
他不由歎了一聲,好像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姣枝都會哭。
而他面對她,總是束手無策。
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無論是算計還是巧合。
他對于姣枝,确實陷身其中。
裴聿懷擦掉她的淚花,詢問:“為什麼要刺殺我?又為什麼不刺殺我了?”
他從不覺得自己識人不清,但還是會看走了眼。
甚至有時候看不清姣枝。她似乎有一套屬于自己的獨家法則,在她自己的條條框框内,仿若誰都可以擠進去,又好似誰都進入不了。
姣枝不敢擡頭,也害怕低着腦袋被他擡起來,于是低看他的衣袖,眼睛虛空點着某一處,後怕地反問:“你會殺了我嗎?”
這一次,裴聿懷沒有說,隻強硬道:“我要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姣枝磕磕絆絆地回答了裴聿懷的問題,把系統賣了個幹淨:“因為玉佩說完成任務可以獲得巨大的報酬,我想要錢,答應了這一次刺殺。至于為什麼不進行刺殺了,是因為我覺得你不像是玉佩所說的那種人。你并非是暴君,你并非是壞事做盡,你并非是至天下百姓于水生火熱之中。”
裴聿懷聽到這個回答,并沒有說滿不滿意,他繼續問:“那你為什麼要故意摔倒,為什麼要故意做給玉佩看?”
“因為玉佩它一直讓我刺殺你,我不想,但是我又想瞞着,于是我自作聰明地假裝很難刺殺你。”姣枝不由自主地憋了一口氣,“可是你也是真的很難刺殺。”
差點沒繃住表情的裴聿懷瞧了一眼外邊的人。
他整理好神情,趁着這個機會幹脆把自己所有疑問都問個清楚:“你要那麼多錢想幹什麼?”
也許是沒有感知到危險,也許是因為從到長安來,裴聿懷是對她最好的一個人,也有可能是因為她真的喜歡上了他。
在這麼危險的時刻,被發現這麼危險的事情,姣枝都沒有感覺到害怕,甚至在他一聲聲的詢問中,平複了自己的心情。
她很認真地想,腦海出現了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這句話說得很流暢,仿佛在口中遊蕩過千百次:“我想要辦學堂,給我阿娘買新裙子,還有給她看病,我不怕她死,我怕她疼。”
姣枝擡起眼睛,眼眶内泛起水霧,她喉嚨微哽:“每一次她疼,我都想哭。”
少女的聲音很輕,就好像是細密的風,她無處不在,卻又會在指縫與身旁溜走,叫人難以留住。
所以在裴聿懷聽清的那一刻,他的心浮起微小的漣漪。
裴聿懷深知姣枝對她阿娘的情誼,她每一次的堅持維護,每一聲的反駁,都是對她阿娘的敬愛與肯定。
他原本隻是吓一次姣枝,目的達到了,橫梗在他們之間的問題不複存在,便可以後顧無憂了。
裴聿懷如此想着,目光逐漸軟了下來,溫聲道:“所以姣枝想要很多錢,是想要身邊的人都不那麼苦麼?”
姣枝微微一愣,随後非常肯定地點頭,又沮喪道:“是呀。我需要很多錢,可現在又不需要很多錢了,因為的阿娘不在了。”
“我這個皇帝沒當好。”裴聿懷道。
天高皇帝遠。
這天下萬般大,不是每一處都能經過他手,每一處都令他管轄得過來。
隻能一步步,慢慢來,循序漸進。
現在的裴聿懷很厲害,以後的他會更厲害。
姣枝搖搖頭,非常認真地說:“你很厲害,聿懷,你是我見過最最厲害的郎君。所以系統說你是暴君的時候,我的确先信了系統,可我看到你之後,我隻信你。”
裴聿懷意外道:“不怕我騙你的?”
姣枝堅定道:“你不會。”
被她的肯定弄得幾番無措,他很快就恢複過來,牽起唇瓣:“為什麼?”
“你會嗎?”姣枝的腦袋微微擡起,眨着眼睛直視裴聿懷。
她雖是疑問,但并沒在她眼中看到疑惑,隻有深深的笃定,好似比他自己更快得到回答。
倘若沒有遇到姣枝,他從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麼一個人相信自己。
即使在姣枝的肯定中,他也甘之如饴:“我不會。”
姣枝輕輕哼了一聲,非常自然地攤手:“那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