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為自己成績好就東張西望。”監考老師厲聲不減，“都要高考的人了，還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那個老師葉尋認識。

徐翊楓他們班教數學的，為人嚴肅古闆，罵起人來六親不認，連主任都忌憚他三分。

葉尋認栽埋下臉，等着被公開處刑。

“靠牆那排，最後那個同學，說的就是你。”

監考老師瞄着他這排的視線猛地一轉，看向他右後方的位置，“一分鐘往窗戶邊上瞟了八百次，實在想出去，交卷啊。”

他的右後方，靠牆那排，最後那個位置……

葉尋眼睛簌然睜圓。

沈陌！

他怎麼也在走神。

葉尋撩起試卷，半張臉掩在紙頁下，做賊似的朝教室後方看去。

沈陌一臉冷漠盯着試卷，隻在擡腕看表時微皺了下眉，葉尋都懷疑沈陌到底聽沒聽到監考老師罵他。

至于監考老師那雙快要把他瞪穿的眼睛，沈陌就更不得而知了。那家夥從始至終眼皮都沒擡一下。

葉尋指背抵着鼻尖一笑，悠然望向窗外。

這場有史以來最難熬的考試終于在葉尋奮筆疾書改完作文最後一個錯别字後，圓滿結束。

葉尋放筆，揉着胃朝某個方向看去。

那個一分鐘朝窗戶邊上瞟了八百次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溜了。

被監考老師點名前，他就注意到沈陌頻繁看邊，應該是有挺急的事。

葉尋想起昨晚那個男生。

他跟以往跟沈陌告白過的人很不一樣。

他敢沖沈陌吼。

走廊上湧出一大波交卷出來的人，吵嚷着一會兒去吃什麼。

葉尋收回思緒，抓過放窗台的筆帽蓋了筆，交卷走人。

食堂内暴擠。

一個個考完試堪比将士回營的壯漢，把臉埋在堆成山的飯菜上瘋狂吞咽的同時不忘描述自己上陣殺敵時的驚險刺激。

“靠，我就知道那道題該選B。”一個白白淨淨的男生氣道。

“但是，你的手似乎有他自己的想法，寫了個D。”坐他旁邊的男生補充。

周圍一陣哄笑。

選B的男生手伸到桌底，在寫D的男生腰上用力掐了一下。寫D的男生抓住那隻瘦白的手，十指交握，揣進自己衣兜。

葉尋眼睛被燙了一下，收回視線，偏臉看向食堂窗口那一排排微辣中辣超級辣的飯菜……

他何苦要來這兒找刺激。

下午考數學，又是場硬仗。葉尋勉強灌了碗青菜粥，回教室補覺。

他們班在教學樓最頂層，六樓。

葉尋揉着胃，慢慢悠悠爬上去，還是難逃一陣翻江倒海。

據他十多年的抗戰經驗。

再不灌藥，他就得進醫院。

葉尋這病娘胎裡帶來的。雖說死不了人，卻也沒法根治。打小，别的小朋友書包裡塞滿滿的汽水棒棒糖，他每天哐當哐當一瓶胃藥。

葉尋跨上最後一層樓梯，靠着牆緩了會兒，從後門進了教室。

這個點，散落在各個考場的同學紛紛回巢，教室一片鬧轟。葉尋悄無聲息走向那兩個連在一起的空座，稍微拉開沈陌的椅子，坐到裡面靠窗的位子，趴下睡覺。

周圍實在太吵，葉尋手伸進桌肚找耳塞。搗騰兩圈，摸出來一瓶沒拆封的胃藥。

徐翊楓來過了？

這個牌子的胃藥他從小吃到大，隻有徐翊楓知道。

徐翊楓會定時給他送藥。

這藥溫和，半帶保健品性質，葉尋平時吃撐了或是貪嘴吃了油炸辛辣的東西，都會提前吞兩粒預防着。徐翊楓天天跟他膩一塊，對他用藥的頻次很清楚。

但好像上了高中後，葉尋時不時就聽見徐翊楓訓他，說他不按時吃藥，他每次把空瓶收走的時候發現裡面起碼還有一周的量。

教室前頭響起女生激動雀躍的呼聲。

不用看葉尋就知道來人是誰。

肯定忘收藥瓶，來拿瓶子的。

但他最近把胃藥放家裡了。

嘿嘿，收不着。

葉尋昂起頭，徐翊楓挂着宿醉後的疲憊樣子朝他走過來，側身往沈陌桌上一坐，遞給他一瓶胃藥，“給。”

啪嗒——

沈陌桌上的書被徐翊楓一屁股抵得全掉地上，歪七扭八鋪了一地。葉尋站起來，撥開徐翊楓擋他面前的手，蹲下去撿。

“幾本破書，你緊張什麼。”

徐翊楓不知道是沒睡好心情不好還是怎麼的，語氣挺沖。

葉尋沒跟他較勁，一本本把書撿起來，拍拍幹淨按順序疊放在懷裡。

沈陌的書都是固定擺放的。

左邊一沓全物理相關的教材真題，右邊從上到下是英數化生語文，都擺給老師看的。因為那家夥從來不翻。沈陌真正在看的，是壓這堆書下面的真題集。

那些題都競賽級别的水準，有的估計連學科老師都解不出來。葉尋跟沈陌借筆記的時候無意中看到過沈陌演算的草稿紙，題型難度基本脫離了高考範疇。

葉尋把書放回原位，擺整理，徐翊楓屁股還黏沈陌桌子上。

葉尋輕拍他胳膊，“下來。”

一個人對自己潛意識裡的動作不在意很正常，但旁觀者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徐翊楓看到葉尋把撿起來的書有規律地擺放時，他簡直快要瘋了。

他已經沒辦法理智思考葉尋是在跟他置氣，還是葉尋心裡已經悄無聲息容納了其他人。

徐翊楓攥起葉尋手腕，不管不顧把人拉出了教室。

“徐翊楓，你發什麼神經。”

葉尋很不喜歡徐翊楓在教室跟他拉拉扯扯，尤其還被周圍同學當笑話一樣注視的情況下。

葉尋用力掙着手腕，“你放開我。”

“為什麼不回我信息。”

徐翊楓拽着葉尋走到走廊靠近樓道口的位置，放開了他。

葉尋反應了兩秒，算是明白徐翊楓那腔怒火從何而來。

“洗完澡就睡了，沒看手機。”葉尋不帶情緒地說。

“那你現在總沒睡吧，也沒空看？”

“現在要睡午覺，也沒……”

“有空給人撿書，沒空回我信息？”徐翊楓猛攥起葉尋手腕，“葉尋，你玩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