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城的三月，氣溫已經回暖。太陽連着暴曬幾天，昨天夜裡突然一場大雨，氣溫驟降。

葉尋看了眼濕漉漉冒水珠的牆壁，拉上窗簾。

可怕的回南天來了。

葉尋連着做了一晚上的夢，好的壞的，出了一身汗，身上有些粘膩。

他又去洗了個澡。換上件米白色圓領衛衣，搭條帶抽繩的黑色直筒休閑褲。頭發随意抓個造型，整個人看上去幹淨清爽，少年感十足。

他和沈陌約在中午一點吃飯。

那個商場就在他家附近，地鐵很方便。葉尋向工作人員要了張線路圖，掃碼進站。

周末地鐵暴擠。

葉尋塞上耳機，縮在靠角落的位置，臉對着車壁，避免跟更多的人幹瞪眼。

車門開開關關，過了不知道幾個站，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一道大方爽朗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葉尋。”

葉尋扭過頭，摘下耳機的同時，喊了聲夢姐。

夢姐叫李夢，是他們班班長。

李夢性格豪爽，挺會照顧人，又比他們都大，大家都喊她夢姐。

葉尋和李夢一起參加過競賽，李夢他妹拿着他們班級合照偷畫他的畫相，還給他寫情書。李夢把這事跟葉尋說了，說她白撿一這麼帥的弟弟。倆人聊着聊着，變得挺熟。

“去哪兒玩啊這是？”李夢說。

“跟朋友吃個飯。”葉尋彎起眼朝她笑。

“難怪。”

李夢歎口氣，“昨天那幾個花癡還在說，這次燒烤叫上沈陌，你應該會去。你要去了，沈陌肯定去。結果你倆誰都沒去。”

葉尋驚訝，“……你們、叫了沈陌？”

“肯定啊。”

李夢說，“之前大家不帶他玩，是因為那家夥實在太高冷了，沒一個敢去找他搭話。那天喝完奶茶，大家才發現這家夥根本就是溫柔到骨子裡好麼。”

李夢輕咳兩聲，湊近葉尋，“很多長得帥的男生都是拿鼻孔看人，以為全天下的女生看他一眼就會愛上他。沈陌不一樣，他看每個女生的時候，眼神雖然保持着距離，但是能讓人感受到尊重。”

葉尋眉心無意識蹙緊，嘴裡愣愣吐字，“你們……都覺得他……溫、柔。”

李夢皺眉，心說那是上一part了弟弟。

李夢幽幽瞅葉尋一眼，給這個疑似沒談過戀愛的弟弟翻譯，“就是那種……嗯……讓人一想到找男朋友，就要找沈陌這樣的。你一遇到危險，他立刻就會出現，一想到隻要有他在天就塌不下來的安全感，你懂嗎。”

葉尋怔怔看着李夢。

李夢的話音好像被蒙進了空瓶裡，嗡嗡的聽不真切，“所以那幾個花癡就謀劃着，看畢業前能不能把沈陌約出去一次，不然白瞎了整個高中……”

廣播響起到站提醒，葉尋漂浮的思緒猛地被彈落歸位。他恍過神，跟李夢說了拜拜，低頭鑽出車廂。

原來那股軟軟戳他心髒的感覺……是男朋友的溫柔。

葉尋走後，一個穿洛麗塔的女生從座位上跳起來抱住李夢胳膊。

“姐，那個就是葉尋吧，是吧是吧。”

“真人比照片好看一萬倍。”

女生激動得直跺腳，眼睛裡的光芒快要溢出來。

“回去我就要改畫。”

“他嘴唇那麼粉，睫毛那麼長，眼睛跟寶石一樣。”

“他剛笑起來那一下，我——”

李夢捂住她妹的嘴把她花癡的臉扳過來，“别看了，沒你的份。”

出了地鐵，按下去商場六樓的電梯，葉尋後知後覺想起個問題：為什麼邵承要瞞着大家，刻意不叫沈陌。

邵承不是個小心眼的人。

他和沈陌有過節？

耳邊響起叮的提示音。

葉尋看了眼亮起的樓層鍵，側身從塞滿人的電梯跨出去。

餐廳的位置很好找，出電梯左拐就是。葉尋昂頭望過去，沈陌已經站在門口等他了。

沈陌穿着昨晚還回去那套黑色運動裝。

明明是同一套衣服，沈陌穿起來就顯得特别好看。

那家夥身量高，肩寬腿長，頭身比例極好，加上那張會讓人忘記呼吸的臉，随便往那一站，那兩個路過的小姐姐走出去好遠了還要扭過頭看他一眼。

“等很久了？”葉尋走到沈陌面前，眼中浮出笑意。

“兩分鐘吧。”沈陌也對他笑。

葉尋心說你就裝吧。

沈陌側身往邊上一讓，葉尋走到他右手邊，倆人并肩跨進餐廳。

他倆的位子在角落靠窗的卡座，清靜隐蔽，還能看到窗外帶有園林氣息的造景，坐下來就讓人心情愉悅。

服務員送上餐具，倒上茶水，告訴他們掃碼點餐後，去招呼其他客人。

沈陌掃了桌上的二維碼，把手機拿給葉尋，“點菜。”

“這頓飯請你的，你點。”

沈陌杯子端到嘴邊，喝了一口，說行。

趁沈陌點餐，葉尋又忍不住朝沈陌脖子看。

記憶中，沈陌從沒穿過低領的衣服。

原因很簡單，他不想讓人看到他脖子上的傷。

昨晚，他和沈陌聊到大半夜，繞來繞去，話題總離不開紋身。

可能夜裡人比較容易沖動，加上蒙被窩裡太久有點缺氧。他腦子一熱就跟沈陌說，不在學校的時候，隻有他倆的時候，能不能别再把自己捂得那麼嚴實。

沈陌沉默了幾分鐘，跟他說好。但有條件，他别去弄紋身。

葉尋一秒都沒有猶豫，說行。

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去弄那玩意兒。他隻是想告訴沈陌，他不怕他身上的疤。

沈陌把衣領折了下來，蜘蛛網狀的紋身半露在外面，脖子右側能看到淡淡青色的血管，拉鍊處是他從沒見過的沈陌的鎖骨……

骨骼凹陷突起的輪廓有種脫離少年的性感，成熟而具有張力……

葉尋抓起桌上的檸檬水，昂頭就往嘴裡灌。

“點好了，你看……”沈陌把手機遞給葉尋，話說到一半，表情頓在唇邊。

葉尋手裡拿的，是他剛喝過那杯水。

一整杯水灌下去，葉尋喉嚨裡舒服了點。

他看着沈陌，瘦白的指背蹭過嘴角的水漬，“你剛說什麼？”

沈陌一愣，無意思抿了下唇，“沒什麼，我下單了。”

這頓飯葉尋吃得鼻尖冒汗，不停走神。

從他拿錯杯子，把沈陌喝過的水喝得一滴不剩開始，他隻要無意間瞟到沈陌脖子，腦子裡就會不受控制冒出沈陌喝水的畫面。

沈陌喝水的動作很固定。每次都是單手掄開瓶蓋，下巴微擡，吞咽的時候喉結在拉長的下颚線中上下鼓動，有種脫離少年的禁欲氣息，特别抓人。

然而，長得好看的人不管做什麼都好看。

葉尋發現沈陌除了喝水的樣子迷人，吃飯的時候也讓人想放下筷子，托着腮看。

沈陌嚼飯的動作幅度很小，飯菜含進嘴裡不會發出聲響。夾菜的時候筷子不會碰到碗碟壁，更不會翻碗裡的菜。他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斯文貴氣，如果不是從小就被教養得很好，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沈陌從沒在人前顯露過他家的經濟狀況，父母好像也沒來學校參加過家長會。但從沈陌的穿着談吐來看，葉尋直覺他家條件不會差。

說不定和他爸媽一樣，都是眼界開闊、思想超前，會更尊重子女選擇的人。

葉尋這樣想着，無意識勾起唇角，很輕地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

沈陌正往葉尋杯子裡倒水，看到他傻乎乎含着飯菜笑出聲的樣子，頓着手朝對方看去。

“我沒笑啊。”

葉尋放下筷子，端起沈陌倒好的水，喝一大口。

誰笑了。

吃完飯，葉尋去買單，沈陌握個一次性紙杯站旁邊等。

葉尋心說這飯菜不重口啊。這家夥剛才喝了一大杯水，怎麼又渴了。

周末商場廁所都擠滿了人，出了餐廳，倆人默契地鑽進電梯，直通一樓閃人。

商場外頭是個開闊的廣場，葉尋朝周圍望一眼，挑人少的地方走，沈陌跟在後頭輕聲叫他，“葉尋。”

葉尋停了腳，回頭。

沈陌捂着兩粒藥遞過來，“吃藥。”

葉尋看向沈陌手裡的紙杯。

這杯水沈陌端了一路，他以為對方是口渴，原來是溫着給他吃藥。

“再吃兩天吧。”

沈陌掃了眼手機屏，快速切掉窗口，捏起藥丸給葉尋，“要是沒有不舒服，就停藥。”

沈陌動作很快，葉尋還是眼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