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瑟縮了一下。

和水管工明顯不對勁的臉比起來，宿安更在意對方異于常人的身材。

他很怕這種強壯的人。

這種人力氣大，打起人來也更痛。

“201的是吧。”外面的水管工叼着煙，手裡翻着個小冊子，頭也不擡地說道。

“逸城公寓會停五天水，今晚把水備齊全了。”

“水在每層樓的公共廁所接。”水管工往身後一指，後面的樓梯間旁有一個半掩着的髒污小門，門上的WC兩個燈管暗了一半，電流聲在小小的走廊裡茲拉茲拉地響。

“好……好的……”宿安乖乖點頭。

【這裡環境好差……】

【水管工怎麼沒有臉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外地打工的時候住的就是這種小破公寓，合租還貴的要死】

【水管工不會是鬼吧】

【樓上你猜】

201旁邊是202和203。

天快黑了，宿安帽子下的小耳朵動了動，決定先去找盆接水。

屋子裡沒有瓶裝水，隻有一個用來燒水的電水壺。

要在公寓裡呆五天，沒有水喝會很危險。

水管工目送宿安進了廁所，轉身去敲隔壁的門，手勁一點不減。

“202的！”

“來了來了！”202打開一條縫，露出門後男人一張谄媚的臉，“您是……”

把201的鑰匙揣在兜裡，宿安端着盆推開了走廊裡的小門。

廁所隻有兩個隔間，很久沒人打掃了，布滿污迹的紙團和帶血的衛生棉扔得滿地都是。

地上露出來的鐵管鏽迹斑斑，一股刺鼻的味道和劣質消毒水彌漫在空氣中。

小貓踮起腳，在褲子裡偷偷卷起尾巴，無聲且靈巧地躲開地上髒污的痕迹。

【貓貓超絕平衡力！】

【不愧是我們貓貓！】

水池在廁所的最裡面，被各種垃圾堵死的池子裡溢滿了髒水，上面飄着幾團頭發和不知誰人倒在裡面的方便面。

水龍頭的鏽迹刺得小貓爪子有點痛。宿安打開水龍頭，不太想把幹淨的盆放到裡面。

他幹脆用雙手托着盆的邊邊接水，順便開始對着地上排污口幹涸的一團頭發發呆。

廁所裡很安靜，除了門口燈牌的電流滋啦滋啦，隻能聽到緩緩的水流聲。

即使帶了兩層帽子，貓咪的小耳朵也很靈敏。

他聽見202的那個男人點頭哈腰地送走了水管工，203則是一個害怕的年輕女人開了門。

廁所的白熾燈嘶嘶作響，宿安的影子被投在滿是污迹的瓷磚牆上。

回去了之後可怎麼辦呢。

小貓犯愁。

水流聲在耳邊嘩嘩地流淌。宿安想着現實的事放空了好一會兒，直到溢出的水浸濕了手指才回過神。

小貓急急忙忙地騰出一隻手關掉水龍頭，又晃晃悠悠地扶住盆。

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周圍的環境和之前比有點不同。

排污口的頭發消失了。

與此同時，身後的一股陰寒襲擊了他。

一個小小的，柔軟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哥哥，你看到我的洋娃娃了嗎？”

【啊啊啊啊啊啊經典廁所紅衣小女孩】

【啊？主播怎麼敢一個人進廁所的，太莽了吧】

【我們貓貓主打的就是一個猛沖】

宿安沒回頭，慢吞吞地關上水閥。

福利院的阿姨說過，不可以浪費水。

“你的洋娃娃長什麼樣子？”他細聲細氣地問道。

“我的洋娃娃有金色的長發，藍色的眼睛——”

小女孩的聲音充滿了惡意。

她的身體瘦骨嶙峋，肚子反常地脹起，身上的紅裙子卻比她骷髅般的身體還小一号。鮮紅的布料緊緊貼在她身上，勾勒出肋骨的形狀。

“我的娃娃帶着口罩和帽子，像哥哥你一樣可愛！”

【啊啊啊啊啊啊啊這不就是我們家小安！】

【我看看，又是哪家的倒黴主播上來就進廁所然後撞見小女孩鬼的？】

【前面那個細說，小女孩什麼機制？】

【一旦有人答應了幫她找娃娃，小女孩就會把你的皮扒下來做成娃娃】

【笑死，實際上根本沒有這個娃娃】

【不可能找得到嘛】

【所以對大多數新人玩家是死局】

【主播這麼莽圖什麼？】

【你們吹得那麼厲害，還以為這主播有多牛逼呢，結果連晚上都活不過去……】

【走了走了，下一個】

宿安晃晃悠悠地把水放到水池旁邊的台子上。

裝滿水的盆很重，所以小貓費了點力氣。

“我沒看到過你的娃娃。”他轉過身，蹲下來看着小女孩瘦得脫相的臉，認真地說，“但是我可以幫你找。”

【他完蛋了】

【完全是菜鳥新人……】

【等死吧】

“是嗎——”小女孩露出一個嘴角咧到耳根的笑容。

她漆黑的眼睛裡滿是惡意，朝着宿安伸出瘦骨嶙峋的雙臂。

直播間已經有人認出這就是紅衣小女孩準備把人做成人皮娃娃的前搖動作。

眼看着宿安就要折在這裡，不少真情實感喜歡毛茸茸小貓的觀衆在屏幕後扼腕歎息。

另一群人則在彈幕裡瘋狂唱衰。但直播間的人卻不減反增，不少觀衆像食腐的蒼蠅一樣聞風而來。

實際上，這些湧入的新觀衆隻是為了看主播被鬼剝皮的獵奇場景。

至于主播是誰？他們哪管那些？

對這些人來說，隻要直播間裡有能滿足他們獵奇心理的場景，那就足夠了。

無數幸災樂禍的彈幕充斥着直播間，間或飄過幾句讓宿安出賣色相換取道具的評論。

也有幾句為宿安辯駁的，但很快就被淹沒在惡意評論當中了。

這些觀衆們坐在發光的屏幕後面，等待這個帶着帽子也擋不住精緻面容的漂亮主播，涕淚橫流跪地求饒的下賤樣子。

有人獰笑着對宿安發送了這樣的彈幕:

【把你的貓耳朵剪下來，我就給你投遞限時一分鐘無敵的道具】

在統一且嚴峻的死亡威脅下，無論平時如何高冷、多有傲氣的主播。

他們在直播間下跪、脫衣、一邊哭嚎着叫爸爸一邊給觀衆磕頭的比比皆是。

觀衆們見得多了。

隔壁直播間的帝國五公主不就是？

眼高于頂的五公主，剛進遊戲的時候還嫌棄這個嫌棄那個，皺着眉大罵隊友和觀衆是“賤民”。

現在不還是老老實實地像她口中的賤民一樣跪在地上求觀衆打賞道具？

人家現在還靠着美貌傍上了【滿月遊戲】排名第三的玩家大腿，成了公會的副會長呢！

來吧——紅衣小女孩的雙手已經高高舉起，觀衆們惡意的眼神投向宿安。

眼前這個死到臨頭的主播，又會做什麼突破下限的事來哀求觀衆的幫助？

“這個給你。”

未等小女孩碰到自己，宿安卻先彎了眼睛，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橘子硬糖。

“甜甜的。”他把糖果遞給小女孩，示意她把糖紙剝掉，“很好吃。”

小女孩的雙手停在了半空中。

直播間烏煙瘴氣的文字停滞了一瞬，然後更多帶着驚歎号的彈幕開始瘋狂湧入——

【！！！小女孩為什麼不攻擊他？！】

【沒見過這種玩家吧】

【正常玩家早就一邊叫一邊掏道具攻擊小女孩了，哪有主播這樣的？】

【貓貓給我一塊糖！】

【不是？小女孩手都擡起來了，為什麼停了啊？？？】

見小女孩黑洞洞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宿安低下頭想了想，肉痛地又拿了一塊桃子味的糖果遞了出去。

“隻給你兩塊。”他強調，“不能再多了。“

【……我服了爸爸，主播運氣真好】

【前面的怎麼個事兒？】

【碰見小女孩唯一的生路就是給她東西吃，主播誤打誤撞竟然選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