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午的上京大街顯然冷清不少,四位轎夫擡着藏藍色的轎子穩穩走在大街上。
前後侍衛十數人,全是王爺親衛。
柳絮腰間纏着軟劍,垂頭跟在轎子一側往前走着。
轎内偶爾傳出謝宏青的細聊聲,另一位是參軍大人,聽說病弱得緊,柳絮同他見過幾次面,他幾乎不出房門。
但柳絮總感覺他和王爺的關系十分微妙,偶爾幾次同他攀談後,王爺反而愁眉苦臉,長歎不已,不如同潘約先生那般惬意。
日光西斜,照着轎子一角,進宮路上的人越發少了,許是知曉這兒是貴人所在之處,路上靜靜悄悄的,來來往往的人都低垂着眼,匆匆避讓而過。
柳絮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四周,耳邊傳來王爺和參軍大人的攀談聲。
“王爺你當真沒理會那些人?”
謝宏青不耐道,“在淮平郡時他們便想和我接觸,修書拜帖不能,還試圖混進山匪之中,豈有此理?”
“咳咳——”參軍壓忍着喉間的癢意,緩了一息才道:“王爺此舉隻怕會激怒那群人。”
“我堂堂安國長慶王,謝氏正統,還有怕這些渾人的道理?”
謝宏青冷哼道:“陛下再小,也是安國的天子,即便那甯遠王手段殘暴,也沒有他們犯上作亂的理!”
自先皇在世時,那些人就不安分,如今幼帝登基不到一載,他們便打着皇室血脈有污的理由舉兵意欲謀反。
短短半載,北方亂得不行,更有甚者修書于他,邀他共同舉兵,瓜分天下。
令謝宏青苦惱的是,他身邊謀士有一部分還跟着勸他早做謀劃。
先皇在世時便因荒淫無道、重稅重徭引得民不聊生,再加上數年幹旱,收成少了大半,百姓皆怨聲載道,甚至賣子求食。
若非他種下了因,何來如今一人舉兵、千人響應的果?
長慶王封地渤海、河間一帶,曆來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若能得到他的支持,揮兵南下指日可待!
若非他沒有什麼野心,隻怕如今安國的形勢當真不好說。
參軍又是悶咳一聲,“您此番進京,他們多半會以為王爺您選擇了保皇。”
王爺的猶豫,他又如何不知?隻是時不待人,如今進京容易,出京隻怕……
陛下和甯遠王當真隻是簡單召王爺進京獎勵其剿匪之功嗎?
參軍眸中劃過冷光。
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承襲甯遠王爵位不過一年便能穩住上京的局勢,心思之密隻怕不容小觑。
若非他撐着,宮裡那兩位早就被京中這些豺狼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也隻有王爺心善,念着宗室血脈之情,也記得先皇對他的好。
“王爺還是謹慎為上。”
“我知曉,你也多多保重身體,這世道,隻怕亂的還在後頭。”
謝宏青不無擔憂。
北方那群人忌憚着其他地方的保皇黨而不敢亂動,而南方那群過夠了好日子的王臣貴族靜觀其變,就等着最後進場分享果實。
甯遠王手腕再鐵血,也僅能鎮得住上京這一塊地方的高門貴族,當今天下的格局,就像是一面平靜到沒有一絲漣漪的湖水,就等着一塊小石頭的墜落來掀開它的真面目
謝宏青隻是不想争,可若真到了那個地步,也由不得他不争。
柳絮斂息看着眼前突然冒出來的一群黑衣人,藏藍轎子停擱在原地,親衛們拔刀怒喝:“什麼人,竟敢驚擾長慶王!”
黑衣人同樣拔刀,對視一眼,舉刀沖了上來。
領頭的程校尉可不是吃素的,當即組織人手抵抗。
柳絮護在轎子周圍,一邊看着前方的亂況,一邊觀察着四周,隻怕有埋伏。
皇宮的禁軍聽聞這邊的打鬥,紛紛趕來。
忽然,柳絮眉眼一橫,徑直翻身躍上一旁的石獅子,右手拔出腰間軟劍,一劍劈斷飛射在空中的短矢。
“護好王爺!”她沖着轎子邊拔刀戒備着的親衛喊道,持着長劍借力跨上屋檐。
屋檐上埋伏的黑衣人似乎沒料到柳絮來的這麼快,起身逃命已來不及,他猶豫一瞬,欲咬下牙槽間的毒藥。
可偏偏就這猶豫的一瞬,胸前傳來一道撕裂痛感,與此同時,他下颚已被柳絮擒住。
柳絮捏進他的下颚,一腳踹向他下腹,男子吃疼,硬生生被柳絮卸下下颚,手臂中劃出的匕首也被柳絮收繳。
為防止他還想自盡,柳絮索性卸了他雙臂,任由他扭曲着五官,嘶啞咒罵。
街上,禁軍的加入很快控制好局面,程校尉皺着眉頭檢查屍體,全死了,連身上沒有緻命傷的人都死了。
他撬開屍體的嘴檢查,如他所料,牙槽裡藏了毒藥,身上亦沒有帶任何标志物。
柳絮怕他摔死,提着他飛身下了屋檐,這間宅子的主人家亦被驚擾,跑出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