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你願進宮否?”謝宏青問道。
自潘約進京後,還沒同這官場的舊時同僚打過交道。
隻怕有些人想他得緊,他又何嘗不是?
當年潘約憤而辭官,隻因先帝荒唐,不理朝政,從此他便再也沒有進過仕途,與諸多昔日好友也再未相見。
如今那些好友有的還留在官場,有的已辭官歸隐,有的甚至不在人世。
他這再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見。
潘約猶豫一瞬,心中拿不定主意。
當年對先帝恨其不奮大于怨,如今他已薨逝一年有餘,往日如煙如雲,他一把老骨頭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再去看一眼那幼子也未嘗不可,畢竟他也曾給那位貴人上過幾日課。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他如今雖位卑而不配,但總歸還有幾分真情。
往後世事流離,隻怕他這把老骨頭到死的那一刻也見不着這些故人了。
“去瞧瞧也無妨,”他垂眸落下一子黑棋。
豎日,柳絮穿戴着典軍軟甲,領着一群親衛走在轎前,程校尉留在府中組織人手清點行李。
謝宏青下定決心便不會再拖着,說走就走。
轎内坐着謝宏青和潘約,聽聞潘約先生要入宮,柳無眠便沒湊那熱鬧,讓王爺同潘先生聊個盡興。
今夜的皇城根分外熱鬧,高官顯貴們帶着家眷等候在宮門外赴宴。
王爺的轎子停在宮門外,同諸等同僚一同入内。
柳絮兵械全繳,領着一個親衛随王爺入宮,命其他親衛在宮門口等候。
宴席這次設在了正殿,不是長樂王的主角,他的位置設在中等偏上的位置,潘約随他坐在一側。
在宮門口時便隐約有人認出潘約身份,如今坐在殿内,已有人靠上前小聲道:“可是潘約潘大人?”
潘約憑借着模糊的記憶認出他,“你是……肖盼!?”
名叫肖盼的年輕人欣喜道:“真的是你!潘大人!”
當初朝廷納賢,多虧潘大人提攜賞識他,不然他隻能回鄉繼續苦讀數載。
潘約笑:“我如今已經不是潘大人,姑且算作王爺幕僚,今日随王爺赴京。”
“你如今在哪部做事?”能來赴宴,想必發展不低。
“學生跟着杜尚書在工部做事。”
“好好好,工部好啊。”
“聖上到~~~”
“太後娘娘到~~~”
肖盼還沒來得及同先生多說幾句,便匆匆回了原位。
他官階低,在百官尾巴上坐着,幾乎瞧不清聖上的臉,隻能看見一道影子。
謝懷道了句平身,謝太後滿眼笑着,“今兒是懷兒十四歲生辰,衆位大人也是看着他長大的,特地借此設宴款待,以謝衆大人對懷兒的扶持之恩。”
柳絮站在宮殿外靜靜等候着,夏昀崧來遲了些,殿外早已沒了人,隻留着些等候的侍者。
天色早已暗了下來,柳絮本就站在暗處,以為他不會注意到她,可進殿時,她同他對視上一眼,夏昀崧面色未改,隻眼眸微彎。
“臣來遲,還望陛下和太後娘娘恕罪,”在人前他向來恪守君臣之禮。
夏太後急急喚了他進去落座,柳絮站在殿外往大殿看,整個大殿被燭光映得璀璨輝煌,裡面的人觥籌交錯,歡樂自在。
一瞬之間,她仿佛覺得自己入了幻境,世上真有這麼繁鬧的地方,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這是權力附帶的榮譽,塵埃如草芥的平民連幻想都幻想不了。
宴至半晌,侍女為夏昀崧倒酒,坐在另一頭的林大人明晃晃瞧着,嘴角輕蔑一笑。
侍女手一抖,大半的酒灑在甯遠王衣上,她吓得跪地求饒,連呼該死。
夏昀崧不想生事,隻讓人在這看着,自己去後殿換一身衣裳。
這仿佛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林大人舉杯朝謝懷道:“臣敬陛下一杯,願陛下龍體安康,福德綿長。”
謝懷笑着應好,舉杯一飲而盡,清釀的美酒順着喉頭劃入,甘冽爽口,他朗聲道:“再來一杯!”
禦座跟前倒酒的侍女遙遙看了眼林大人,在他的盯視下,她穩了穩有些發顫的手,給陛下斟滿。
夏太後見謝懷一杯又一杯,擔憂道:“我兒少喝些,你舅舅說喝這麼多酒對身子不好。”
舅舅,又是舅舅,為什麼哪兒都是夏昀崧!?
謝懷不顧夏太後的話,置氣又将杯中的酒飲盡。
見狀差不多了,林全釋瞧了後方的謝宏青一眼,此時他正和身邊的幕僚攀談着,那人他還認識。
潘約,一個讀聖賢書讀傻了的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