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兩旁的柳枝迎風揚着,春日一過,它便抽條得極快,由那嫩綠嫩綠的芽葉長成綠條,柳葉縫裡生着雪白的絮,隻怕隔不了幾日,京中又是柳絮漫天。
程校尉同柳絮出府辦事,上京大街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回府時,柳絮順路給府裡的姑娘們捎上蜜餞。
一道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伴随着一聲又一聲桀骜的歡呼,驚得人群四散。
一小女孩被吓得倒在街上,還沒來得及等人去救她,那馬兒便已疾馳而近,騎馬的人狠狠拽了一手馬鞍,馬兒嘶叫一聲,前蹄高高揚起,從女孩身上跨了過去。
身後跟着跑的一衆下侍頓時高呼,“公子威武!”
“公子馬術無人能比!”
……
馬蹄帶起一陣飛塵,那群人來得快,去得也快,街上隻餘一群人的咳嗽聲和女孩的哭聲。
沒有人敢說什麼,那可是林大人的二公子。
連上京府的府官都管不了,更何況他們這些無官無爵的小民?
柳絮看在眼力,手裡接過包好的蜜餞,又從裡面拿了一顆出來。
女孩此時還賴在娘親懷裡哭,女人抱着自己的女兒,臉上全然是後怕。
要是當真出了什麼事,隻怕她自己都不會放過自己。
柳絮拿着蜜餞在女孩眼前晃了晃,甜絲絲的香味瞬間吸引了女孩的注意力,女人感激地看了柳絮一眼,連連道謝,柳絮輕聲道:“下次看好她。”
這些有錢有權又張揚的纨绔,隻怕害出了人命也會覺着是這人該死,由不得他。
程校尉向來是看不慣這些人,回府這一路上都在吐槽着,畢竟林二公子的風評那可真是惡臭不已。
當然,當着林大人的面,他們也隻能誇這林二公子少年心性。
隻要你有權有勢,死鬼都能給你說成活神仙,還怕黑的不能說成白的?
“這北方亂成什麼樣子了,小皇帝還要搞什子生辰宴,當真是有興緻,”程校尉想起今早送到王爺府的禦貼,不由吐槽道。
柳絮搖了搖頭,思及夏昀崧的謀劃,“随他去吧,”這位置又能坐多久。
程校尉出身草芥,要不是遇見了王爺,哪能有如今的派頭。
他隻憤憤不平道:“北方戰亂,戶戶哀嚎,倒不見上京這些熱鬧關懷幾分,那小皇帝的生辰宴倒是派頭十足。”
“當真是京城酒肉臭,北方亂離苦,”他隻恨這些權貴王臣享了賦稅的福,又不管百姓的難。
“要是王爺當了皇帝,定然不會如此!”他憤憤道。
柳絮‘噓’了一聲,示意校尉慎言,如今還是在皇城根下,有些話被人聽見,是要殺頭的。
程校尉知曉柳絮好心,最後低低補了句,“總歸我們快回去了。”
柳絮摸了摸腕間垂下的玉葉,心緒遊曳。
王爺要回河間了,她定然是要跟着王爺回去的,隻是不曉得夏昀崧那……
自上次一别,她們再未相見。
柳絮忽地止步,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校尉,我突然想起還要幫司萍帶點什麼東西,你先回去吧。”
程校尉微愣,隻應了一聲,便看見柳絮往後走去。
雖事發突然,但柳絮還保持着謹慎,一路拐了好幾個角,确定沒人注意她後,她才拐進小館。
管事的瞧見她腕邊露出的一抹玉葉,笑着走上前:“這位姑娘,打尖還是住店?”
“來上兩道菜,包間。”
包廂内,小二恭謹行禮,“大人有何吩咐?”
柳絮捋了捋思緒,明日的宴夏昀崧定然要去,雖不知王爺會不會帶上他,但總歸赴宴回來後有時間。
“你且問你的主子,明日宴後可否一見?若見,約在城角柳橋岸。”
思及他回信不及,柳絮又道:“無論他來不來,戌時三刻,我都會在那等他。”
那裡地偏,又離皇城近,她隻說上幾句話便好。
“小的明白。”
長樂王府,謝宏青和潘約正飲酒下棋,潘約手執黑棋,見謝宏青短短一瞬,便悔了三子,氣得吹胡子瞪眼,破口罵道:“你真是個臭棋簍子!”
謝宏青悔得理直氣壯,“這麼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曉我的棋品,如今可是你主動找上我的,不賴我。”
潘約氣笑,再隔幾日他南下,謝宏青北上,此一别又不知多久能相見,他隻傷懷離别,臨行之際多與謝宏青舉杯下棋,誰料這棋沒下幾局,傷别之情一掃而空。
見謝宏青還想悔子,他索性把黑子扔回棋簍裡,等他悔個夠。
謝宏青見狀,更不急了,邊思捋着下一子落在哪,邊想着明日的生辰宴。
小皇帝不明事,但登基第一年的生辰宴,想風光大辦也無甚意外。
待生辰宴後他便遞了折子,啟程離京。京中無事,夏昀崧即便再不願他走,也說不出理由。
至于這上京的紛紛擾擾,隻道他天高地遠。
這次奉旨入京已給了先帝和夏昀崧顔面,向世人無言道明他長樂王還聽上京的話,上京并非毫無後援。
瞧見他終于落子,潘約徑直落下黑子,利落幹脆,分明早已想好下一步。
謝宏青無奈道:“您這步步謀劃,我當真敵不過。”
潘約笑得得意,“你自年輕時便沒赢過我,如今輸子也不甚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