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朕命令你們,給朕把那人拖出去,立刻砍了!不然等于統領回來,朕讓他誅你們九族!”
兩排禁衛一擁而上,死死将謝宏青拉住潘約的手給扯開,将潘約從衆多跪拜的身影中拉了起來,欲像羁押犯人那般把他給押出去。
潘約清譽一世,何曾受過這種恥辱?他心中對幼帝失望至極,此時也顧不了什麼君臣之儀,何況他早已辭官歸鄉。
他輕呵道:“放開老夫!老夫還有話要說。”
禁衛被他震住,又怕他生事,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卻徑直被潘約掙開。
潘約隻身立在朝堂上,環眼一圈,謝宏青跪拜着的身影顫抖得厲害,連擡眼都擡不得。
而末尾的肖盼則擡頭死死盯着這一步,眼眶通紅,隻被身側的人死死拉着,未能起身,同肖盼這樣的人隐沒在百官末尾,其中有潘約熟悉的面孔,有他陌生的面孔。
死到臨頭,潘約卻突然抒懷,面朝着謝懷竟露出幾分笑。
朝中還有如肖盼等仁義之輩,他安國之幸!
隻待有如長樂王這般仁主登基,安國百姓之福指日可待。
他淡然道:“你幼年時我還見過你幾面,光蔭逝水,如今竟都十四了。”
“本瞧着你不像你父皇,心中還有甚期許,沒成想這内裡都是一丘之貉,荒唐無能!”潘約怒斥道。
夏太後聽得心驚,謝懷身世本就不正,北方那群叛黨甚至憑此起事。
朝中也隻道陛下同夏太後生得像,可無人敢說他與先帝不像。
她心中惶恐,語速極快:“沒聽見陛下的話嗎?如此冒犯聖主之人,還……還不快拖出去!即刻處死!”
潘約是自己走出去的,身姿端正清朗,面目從容且沒有一絲懼意。
臨到門口,肖盼低低喚了一聲‘潘先生’,他垂眸安撫地看了一眼,轉身看向謝宏青。
謝宏青此時正看着他,眼眶紅了一圈。
本以為幾日後的告别沒想到來得這麼突然。這一别,此生不會再見。
兩人交好多年,好友隻一眼,他便明白他的心思。
謝宏青曾多次被身邊的謀士勸反,他隻心煩意亂,潘約陪伴在身側時,總會勸他遵循自己的想法。
因而他也有這位好友在時,才能讨到幾分清閑。
此刻他和潘約都明白:不要對這個幼帝抱有希望,上京留不得。
這位置,真的到了不得不争的時候,這個時機來得突然又錐心。
林家勢必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他這個缺口來打擊甯遠王,想必出宮的那一刻便是長樂王的死期。
柳絮一直在殿外候着,隻聽聞殿内驚變,似是有人得罪了陛下,可那人被押出來時,她愣住,下意識喊了一聲:“潘先生……”
潘約聞聲看去,溫和地笑了笑,“記得轉過身去。”
柳絮是個好丫頭,他不希望自己狼狽的樣子映在柳絮的記憶裡,她隻殺過寇賊。
這是柳絮第一次沒聽吩咐,她眼睜睜看着禁衛的長刀高高揚起,像風中飄起的柳枝,但比柳枝更快、更利,下一瞬墜落在潘先生的脖間,鮮血四溢。
出王府的時候,他還和王爺有說有笑,午時還在和王爺下棋飲酒,一個好生生的人,如今倒在血泊裡沒了呼吸。
柳絮心中的驚愕化成憤怒,繼而滿腦充斥着六個字:為什麼?憑什麼?
為什麼要讓潘先生死?憑什麼要讓潘先生死?
可她隻能止在原地,要他死的是皇帝,即便他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他還是皇帝。
他揮一揮手就可以讓無數人去死。
夏昀崧正被侍女們拿衣服的速度拖得心煩,他在宮中有幾套常服,夏太後為他制的,隻是這兩個侍女圍在這兒找了好一會兒才拿出來。
他心中生疑,徑直自己把外套換了便準備回席,此時下人慌慌張張跑來,“王爺,不好了王爺,陛下要……要殺長樂王的人!”
“殺長樂王的人!?”夏昀崧蹙眉,心中下意識一驚,腳下加快,“誰?可是個女子?”
“是個男子,”夏昀崧心中驟然一松,可眉間依舊緊皺着,思及今日哪些人跟着長樂王進來,心中陡然出現一個身影,“可是叫潘約的?”
“正是。”
夏昀崧向來不會生氣,此時卻隻覺一股一股怒意湧來。
潘約是什麼人?他早早就和謝懷說過,不僅是當世的大儒,還是他曾經的老師!雖然隻教過幾天,可那也是他老師。
不敬重便算了,還下令殺他??
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