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一路端着破碗往長樂王府挪去,直到将王府四周轉了個遍,摸清大概形式後才悄然離去。
此時天色陰暗下來,悶雷滾滾,又是一場大雨即将來襲。
王府四周都被守衛給看着,一點溜進去的可能性都沒有,柳絮無法,隻能摸進廢宅将就一夜。
豎日清晨,雨聲漸小,外邊人聲鼎沸,似乎熱鬧至極。
柳絮趴在牆頭往外探去,兩行手臂綁着紅巾的守衛跟在騎着高頭大馬的人後邊,一同簇擁着一輛馬車往前側駛去。
馬車四周輕紗飄動,彩結流蘇挂在四角,所過之處留下一陣異香,隐隐能看清裡面的兩道身影。
是叛黨的人,這個方向……是長樂王府!
“老先生,這馬車中是何方人士?如此香靡,”柳絮從角落摸了出來,靠近同樣和她落魄的難民。
老先生似乎還在打盹,聞言掃了離去的馬車一眼,厭惡道:“自然是歡顔樓的頭牌,歡玉姑娘。”
長樂王在河間時憐憫歡顔樓中的姑娘可憐,許諾她們賣藝不賣身,任何人不得強行逼迫之。
那時候的河間城,誰不想成為歡玉的床上客?隻可惜王爺這句話讓他們隻能藏緊自己的賊膽,不敢冒犯。
最多是花上幾百兩銀子請歡玉姑娘唱曲撫琴。
歡顔樓那段時間的日子可當真是過得風生水起,好不快活,大把大把的銀子流進去,還有王爺在背後撐着。
誰知道這叛黨一入城,第一個臨陣倒戈的便是歡顔樓。
号稱千金不賣身的歡玉姑娘當晚便進了叛黨首領的床帏,如今在城中共遊,好不香豔潇灑。
“長樂王還會回來嗎?”柳絮面上露出驚恐,像極了一個從外面奔進來,隻求長樂王庇護的弱勢群體。
一聽見這個名字,老頭頓時狠狠撂了柳絮一眼,低聲警告道:“要是還想活命,就小心些說話。”
那叛黨首領下令,河間再無長樂王,若有人再提及,直接處死。
這城中不知道混了多少小人,就等着舉報讨好叛黨。
柳絮捂住嘴,示意自己知道了,湊近老人家,面色急促,“那他不會回來了?世子不是還在河間嗎?他難道不要世子了嗎?”
老人聞言有些怔愣,雙目鈍鈍,喃喃道:“誰知道呢?”
誰知道長樂王還會不會回來,還會不會來管他們這些底層的下賤人。
這兩個月,富貴商賈的嘴臉他們早已看了明白,繳納銀兩以求自保的已經算是大善人,更多的是翻臉無情,早早投奔于叛黨的人。
至于那些有權有勢的人,有的早早收到消息跑了,留一宅傭人。
有的誓死反抗,頭顱被割了下來懸在城牆上七天七夜。
亂世是最考驗人性的,它把人性的善與惡都放大到極緻。
老人家原本是個教書先生,王爺鼓勵教育,他的私塾開得十分熱鬧,雖然掙不了幾個錢,但總讓他有些做人活着的感覺。
叛黨進城作亂同他似乎也沒什麼幹系,隻是私塾開不下去了,沒有學生。
可惜那平日裡看他不順眼的人接機起勢,帶着叛黨小兵抄了他家,美名其曰他不服氣叛黨,惡意咒罵。
一夜之間,他的家被燒了,私塾也被砸了,這些年積攢下來的書本都被燒了個精光,隻剩被打得渾身沒塊好皮的窮酸□□。
如今是他進城苟活的第二月,他進城還算早,聽說現在不交錢和銀子進不了城了。
“世子啊……被關在王府裡,從未出來過。”
誰知道長樂王還會不會回來救他嫡子呢?聽說那孩子才九歲,是先王妃留下的唯一血脈。
總歸那叛黨留着他還有用處。
他沒有見過王爺,河間許多人都沒見過,但總有無數人在深夜期盼着長樂王能回來救他們,讓河間城變回曾經那個河間城。
繁榮富庶,祥和熱鬧的河間城。
柳絮在長樂王府後門不遠處找了個角落呆着乞讨,暗中觀察着後門守衛的交班情況,她已經豎日沒有梳洗,頭發蓬亂,衣裳破爛不堪。
像她這樣的人,上京遍地都是,街中偶爾會有衣着髒亂的人飛馳而過,奪走路上人的銀兩或吃食,引得路人咒罵。
而不久之後身着紅巾的人便會出現,将那人抓個正着,銀兩也不會還給被搶的人,而是将小偷直接帶走。
至于帶到何處,誰也不知曉。
而被搶的人也自認倒黴。
遠處走來一瘋瘋癫癫的婦人,逢人就問有沒有看見她丈夫,看見柳絮的臉後,她眼前驟然一亮,急急撲到柳絮面前。
“你看見我丈夫了嗎?我們一起進城的,他就站在我身邊,長得高高大大,面頰瘦削但生得幹淨。”
她死死擰住柳絮的衣角,眼力全是期待,而瞳孔深處滿載着恐懼。
柳絮看清她的臉,一瞬間想起她的身份,是在她身後進城的那對夫妻,似乎頗有點積蓄,男人是從包袱裡偷偷掏的錢,生怕别人看見了一般。
但夫妻兩人衣着幹淨,面色如常,雙手牽在一起,一看就不像是吃了苦頭的樣子。
混亂的人群中能遇上這樣一對夫妻,柳絮不能不沒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