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收拾包袱時,歡銀剛巧上完功課,從門口探進一個小腦袋,見柳絮往包袱裡塞衣服,“柳姐姐這是要走?”
柳絮回頭,瞧見是歡銀,擱下收拾了一半的行囊,将歡銀喚了進來。
“我向王爺告了兩個月的假,這兩個月阿銀乖乖呆在歡顔樓好好的。”
“待我回來便檢測你的基本功,知道嗎?”
歡銀認真點頭,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眸微垂,拉住柳絮的衣袖,“柳姐姐,你會回來嗎?”
柳絮愣了一瞬,摸了摸歡銀的腦袋,笑道:“想什麼呢?我不回來能去哪?”
“你在歡顔樓要乖乖聽姐姐們的話。”
柳絮安撫好歡銀,又委托鄭老先生把歡銀送回歡顔樓,當夜同司萍幾人說明情況後,連夜出發。
一匹快馬快速越過即将關閉的城門口,朝着晚夜星河馳去,棕紅的駿馬上那人頭戴一根素簪,穿着一褐色短打和尋常麻羅褲。
脖間圍着的碎布遮攏她半張面孔,卻掩不住她那雙利眸。
總要去看看的,柳絮心底裡隻剩下這句話。
無論他是死是活。
-四日後,上京城。
秋涼越發濃厚,趁早入城賣菜的菜農們都帶着一頂帷帽遮風,柳絮混在人群中,低頭垂眸。
兩側的人都聊得興起,無非是這幾日上京城發生的大事。
功高震主、無法無天的甯遠王終于要被斬了,陛下發了聖谕,明日午時便當衆斬首示衆。
當真是大快人心!
這仗着國舅的身份,幹預朝政,軟禁陛下,打壓一衆朝臣的惡人也有今天?哼!肯定是老天爺開眼,也知道鄒老太傅死得冤!
“陛下不是被他軟禁着麼?又怎麼将他擒住處決?”
“再者,太後娘娘乃甯遠王長姐。對自己親弟弟下手?哪有這個理?”
“這不會是什麼假消息吧?”
同柳絮一樣,才到上京的人質問道。
被他問住的人一急,匆匆道:“那城門口貼着的告示,白紙黑字寫着呢!你要不信,你自己去看!”
另一人攬過那詢問的人,嗤笑道:“小兄弟才來不久吧?”
“可知曉這城中還有林、劉兩位大人?”
“知道倒是知道,可這跟林大人、劉大人有什麼關系?”
“這兩位大人見陛下被脅迫至此,早就不忍,暗地裡同陛下聯系上,這才整治了那不可一世的甯遠王!”
“至于我們的太後娘娘,或許終于看清了自家弟弟的品性,自甯遠王下獄後,她便緊閉齊英宮大門,再不出來。”
“明日甯遠王便被處決了,想必她也是避嫌,估計暗地裡也早就忍了甯遠王許久。”
“這朝政乃謝氏之事,他甯遠王再怎麼權勢滔天,也隻姓夏。”
“夏家人不好好當個閑官,享享清福,非要去攬權奪政,早就該殺了!”
柳絮隻聽了大概,便匆匆進城,随意找了間客棧歇下。
好消息是他還活着,壞消息是明天處決。
柳絮一時之急不知道該悲該喜。
他這樣的人,應該會給自己留條活路吧?畢竟他答應過她,會好好活着。
即便他被萬人所唾,這偌大的上京,希望他活着的人寥寥可數。
柳絮整整一夜未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滿腦子都在想夏昀崧。
今夜他應當也睡不着,牢裡的日子可還好?
他這麼聰明,怎麼就被擒住了呢?他攬過來的所謂權勢,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他說話麼?
豎日,柳絮起了個大早,一路随着人流而去,這裡面大部分人都是去刑場看熱鬧的。
關押着夏昀崧的囚車沿着大街繞了一圈,柳絮夾在人群中,爛葉子、碎石頭從她兩側擦過,直撲向囚車。
囚車裡關押的人側了側臉,露出一張疲憊不堪的消瘦臉頰。
是他。
直到這一刻,柳絮終于死心,放棄心中那微弱的僥幸。
她跟随着人流湧動,帶着一頂帷帽,一路跟随着囚車赴往球場。
夏昀崧,這就是你要堅持留在上京的原因麼?
所有人都在歌頌你的落難,所有人都在期待你人頭落地的那一刻。
這個荒謬又爛透了的地方,究竟有什麼值得你呆的?
夏昀崧無力的躺在囚籠中,方才禹王的人送來消息,會在去刑場的路上劫下他,緊急出城。
可他此時的心思卻放在北方,十日前探子來了消息,長樂王手下的柳典軍孤身進城,配合襄垣城代郡守當街拿下叛黨人頭,平定河間之亂,立下大功。
姓柳的典軍……
夏昀崧将這封密信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眼眸中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喜悅之情。
他便知道,外面的世界才是她廣闊的天地。
他拴不住她,也不能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