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縣？”周钰沉吟片刻，“你确定突厥可汗在哪兒？”

柳絮将阿史那被鞭打的情形原原本本複述，隻道：“阿史那乃軍中葉護，能有權力鞭笞他的，若不是突厥可汗，那也是這場戰鬥的高級指揮将領。”

“如今他們糧草受損，不若速速出擊殺他們措手不及？”

周钰起身，來回踱步，若真是突厥核心據點，此行必然大傷其元氣，若不是，那也能重創突厥後方隊伍。

他定了定眸，隻命人将信急送給魏越軍，自己這邊抽備一支精良的隊伍，還是由柳絮帶領，直撲吳縣而去。誓要将其困殺于吳縣内！

柳絮熟悉地形，跪膝領命。不過一日功夫便領兵再次出發。

再次返程比第一次容易得多。但此行一去，便去了兩月有餘。

适逢除夕佳節，柳絮坐在皓月寒風下，略短的長發被風吹起，她淡淡望着頂空的月亮。

連日轉移混戰，讓她沒心思顧及襄垣、上京的事。隻想着如何避開突厥的追捕，如何讓弟兄們活下來，如何完成任務。

她眼角不知何時被劃出一道刀口，血污生痂，不笑時，眼尾自帶一抹狠厲和煞氣。

手中的刀刃從來沒有幹淨過，她閉眼間，刀口割開血肉的那一抹畫面總能出現在腦海中。戰場上，生死乃常事，殺人更是如飲水喝茶般尋常。

今夜除夕，帶出來的兄弟們已折損一半有餘。她們尋到一處開闊高地，勉強在這裡駐紮一夜。巡邏的兄弟們伏在四周，謹慎戒備。

難得的放松時刻，精神高度警惕的衆人終于能緩下一口氣，不知是誰突然提及：今夜似乎是除夕？

四周燈火俱無，他們亦不敢貿然生火，隻在寒風冷夜中細細簌簌攀談閑聊。

有人叫了柳校尉一聲，柳絮扭頭，一把不知道從哪尋來的綠葉子被塞入她手中。

綠色的樹葉在西北冬季的荒漠中，十分難見。柳絮一時怔愣。

昏暗中，文玄笑道：“柳隊，除夕快樂。”

身後，楊天邑摸了幾塊碎石頭送給柳絮。借着昏暗的光勉強能看清這幾塊石頭的顔色十分漂亮。

柳絮看向他們身後，不知從誰開始的，大家都開始互送禮物。

大多都是沿路撿的，一直放在自己懷中。

柳絮原先沒有在意，可長路漫漫，隻任由大家去。

她想了想，一手抓了一把沙土，讓文玄和楊天邑伸手，将沙土放在他們手心，笑道：“除夕快樂。”

楊天邑沒想過柳校尉會回禮，這一路上她要麼沉默，要麼查看地形，同文玄推敲下一步怎麼走。幾乎一刻沒歇息。

可沒想過柳絮竟會抓其一把沙土贈與他們，他苦笑不得，“柳隊，不帶這樣敷衍的。”

柳絮眼眸含笑， “這也是我的心意。”

不知想到什麼，她補充道：“這兩把土，陪我一起看過月亮。”

文玄将沙土珍重放進衣兜，楊天邑見狀，學得有模有樣。

閑暇的時光總是很短暫，文玄扭頭看向四周駐紮的兄弟，眨了眨眼，“下一步該怎麼辦？”

他們本是領命突襲吳縣，可誰知抵達吳縣時，那兒早已人去樓空。而他們的蹤迹被突厥騎兵發現，騎兵堵住他們後路，他們隻能在關外四處流竄，見招拆招。

雖和寒風關斷了聯系，但好在關外遼闊，他們邊躲邊偷襲，劫掠突厥的物資和馬匹，一時竟活了下來。

但他們失去任務目标，不知吳縣那支隊伍去了那兒，也隻能在關外流浪。

突厥看起來并沒有放棄進攻的計劃，甚至還有孤注一擲的意味。越往關門靠近，他們遇見突厥兵馬的可能越高。

柳絮索性放棄回關，回關一路，他們犧牲更大，不少弟兄皆喪命于此。倒不如遊離于關外，清剿散落的突厥隊伍。

一連數日以來，勝果頗豐。可惜前幾日引起一支主力軍的注意，柳絮不得不帶人暫時逃避，避開鋒芒。

文玄問怎麼辦。柳絮望向天邊，關外數十日，她們僅僅隻有一張簡陋地圖，如今地圖又被補充不少，但都不精确。

她們隻能大概區分哪兒是寒風關的方向。

柳絮往寒風關望去。他們沒能完成任務，不知周钰和魏郡守那邊如何？突厥明顯有背水一戰的趨勢。若是舉兵縱馬往關門拼死一搏，她不敢想象後果。

寒風關。

阿史那傷勢好了大半，被軟禁在屋中，日日隻讓人供上清粥淡茶。偶爾會沾點葷腥。

周钰帶人來看他時，他剛清醒，坐在桌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突厥葉護。倒是聽過你的大名，不如我們好好聊聊？”

阿史那别過頭，被人從大本營劫掠到敵營，這是他這輩子的恥辱。他隻平靜道：“是誰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