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話,你肯定不會聽吧。”
唐朝死後辦了一場繁華的葬禮,社會各界名流前來哀悼,顧雨霖和華識卿站在主位,迎接并感謝客人。
顧雨霖一身短袖黑裙,面無表情看向每一位來客。
也隻有這種場合,人才可以光明正大對所有人公開臭臉。
迎接賓客的任務本該由唐梨非這個親女兒作為代表,她一直縮在角落裡,說什麼也不聽,更不願意出席葬禮。
沈聿風失去耐心,當即拍闆讓顧雨霖代替,華識卿自然也是贊同。
畢竟,他們不樂意當免費父母,更沒有多餘的時間精力理會熊孩子。
隻有王秘書默默陪在唐梨非身邊,一如既往。
前來哀悼的王逸之帶上程響一起,顧雨霖看見他,臭臉稍微沒那麼難看。
“她在後面的休息室。”顧雨霖輕聲說,“程先生有空的話,麻煩陪她說說話。”
程響傾向于她是新聞裡所說心狠手辣謀奪唐家家産的惡毒女人,全程低垂着眼跟随王逸之走過去,聽到她這麼說,意外地擡起頭。
滿打滿算,他們隻見過兩次面,這是第三次,也是頭一回在現實中相遇。
與先前完全不同,葬禮上的顧雨霖表情很臭,可她身上顯然比在場其他人更有一絲人味。
程響記得自己心理咨詢師的身份,沖她點了點頭。
賓客入場後,沈聿風來到顧雨霖身邊,低聲給她介紹重要的客人身份,挨個引她認識。
安靜美麗的女人像隻高貴的天鵝,露出白皙纖長的脖頸,跟随吸血鬼一樣的男人穿梭在人群中,不斷與不同的人交流、告辭。
确認接下來葬禮流程的華識卿遠遠瞥見這一幕,扭頭對從休息室趕來的王秘書說:“你看那兩個人,都可以直接架上攝像機拍一場驚情四百年了。”
王秘書剛哄完自閉症債主,一臉懵,“啊?”
早年王秘書家裡親人重病,是唐朝拿出大筆錢款給他親人治病,他以工資償還,到現在還有不少沒還清。
唐朝死後,這債主身份自然轉移到了唐梨非頭上。
在場也隻有王秘書還會對唐梨非這個人多幾分耐心和照顧。
“哄小孩辛苦了。”華識卿說,“她還不願意出來嗎?”
王秘書搖頭,“沒反應。”
漫長的法事之後開始遺體告别,長長的賓客隊伍快要結束,依舊沒有見到唐梨非的影子。
王逸之從休息室的方向走出來,站在遠處對顧雨霖搖頭。
勸不動啊——
顧雨霖前方已經沒有人。
這麼看來,她是最後一個向唐朝告别的人。
她邁步上前,低頭看向躺在棺椁裡的唐朝。
他的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白,是鮮豔的腮紅也擋不住的死白。
聽說死人的皮膚會失去彈性,唐朝看起來硬邦邦地躺在那裡,也不知道會不會按下去留個坑。
顧雨霖差點想上手去摸一摸他的臉。
她強行忍住,低聲告别,“拜拜~”
棺柩被合上,唐梨非依舊沒有出現。
原本的流程是遺體被送進焚化爐,但顧雨霖擡手攔住了準備擡走棺椁的工作人員。
“麻煩等半小時再繼續,我去找個人。”
她輕描淡寫,不理會身後一片嘩然,轉身走向休息室。
“她會是那個童話中的王子嗎?把沉睡中的公主喚醒。”
沈聿風雙手交疊,搭在翹起的膝蓋上,“唐老闆留下了其他遺産?”
“沒有。”華識卿坐在他身邊,聽着背後竊竊私語,紋絲不動,“唐老闆的遺囑你也看過,頂多是他私下請顧小姐幫忙照顧——”
她想起顧雨霖的另一重身份,“我還以為,她早就對這種事情習慣了。”
“可能,她比較在意見父母最後一面吧。”
長凳另一邊,王秘書端坐。
他輕聲說:“顧小姐不是冷血的人。”
顧雨霖在休息室門口見到失望的程響,他沖她搖了搖頭。
“她不願意出來,還把我趕出來了。”
顧雨霖瞧見他手背上被指甲撓出的紅印,“我來吧。”
程響無奈歎道:“别激怒她,對待情緒不穩定的患者,一定要有耐心。”
等程響離開,空蕩蕩的走廊隻剩顧雨霖一人。
她背靠休息室的門坐下,擡起右手,舉過頭頂,敲了三下門闆。
“唐梨非,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背沒背過屍體嗎?”
身後的休息室沒有任何動靜,顧雨霖收回手,繼續說道:“是真的,而且,就在接下唐先生的委托前不久。”
門後傳來沙沙的動靜,像是衣物布料的摩擦聲。
“第四層有一道關卡,叫天門關。”顧雨霖說,“我記得很多玩家取了個外号,叫鬼門關。我在那,遇到一個口是心非的傻子。那個傻子,明明很害怕,想要活下去,但他偏偏選擇了死亡。我答應他,要帶他離開那裡,所以,在關卡結束之前,我背着他走到了我所能走的最遠距離。”
唐梨非依舊沉默。
“唐梨非,我希望你不要做這種口是心非的傻子,也不要忘記一點。”
她用手支撐地面,踩着細高跟站起身。
“無論現實還是巴比倫塔,道别的機會永遠隻有一次。”
顧雨霖轉過身,剛邁出一步,身後休息室的大門打開。
“那個口是心非的傻子。”唐梨非不敢看顧雨霖,長長的睫毛半遮瞳孔,“為什麼選擇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