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悅然有的時候難免在忙碌的生活裡産生一些看起來近乎可笑的恍惚感。

在她從電視劇裡看到李昀皓的臉的時候，也在她偶爾下門診看到他裹得像個粽子一樣非要來接自己的時候。

如果不是她的名字和李昀皓的名字的的确确寫在同一張結婚證上，連她自己都很難相信，兩個看起來完全沒有交集的人之間竟然能有如此親密的關系。

上高中的時候李昀皓因為長相英俊而小有名氣。他們高一的時候在一個班級裡，早晚課間，教室門口總會圍着不少慕名前來參觀的男男女女，情書奶茶更是接連不斷。

她是學習委員，李昀皓是經常缺課的藝體生，除了催作業以外，他們之間原本很難有什麼交集。

僅僅認識的關系一直持續到班主任找她開了個小會，中心思想是能不能把你的筆記給咱班經常缺課的藝體生複印一份。

而李昀皓同學憑借出色的社交能力承擔起定期借筆記、複印和歸還筆記的領導者角色。

最初他在還筆記的時候總會夾帶小零食給她，後來她常在課間用圓珠筆尾敲敲他的腦袋說别睡了，你不會的那道物理題我整理了一遍過程寫給你。

高二分班，馮悅然去理科卓越班，李昀皓去文科藝術班。他班打籃球的時候給卓越班打得落花流水，他頂着滿腦袋的汗走到馮悅然面前說對不住啊悅然，但是你班男生也太弱了，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藝考校考結束後李昀皓給她打電話，他說我隻去考了北京的學校，我知道你肯定能考到這來。

然後他們就在北京上學了。

她那個時候覺得生活美好的像是童話故事。但可惜童話故事在這裡完結，他們的生活還要繼續。

“悅然那麼忙，怎麼可能有時間處對象啊？再說悅然獨來獨往的，也沒見有人接送，肯定是一個人啦。”

早晨查房的時候她還聽到護士長嘀咕。

“但是大夫們就是難免結婚很晚啦，知道咱們外科的女大夫為什麼這麼少了嗎？連軸轉體力就先跟不上，再說連忙自己都忙不過來诶，怎麼忙老公孩子？”

“現在什麼都要競争，要不要評優評獎評先進啦，每周病床多少輪轉率啦，門診出幾天能收多少病人，跟哪個主任申不申國自然……大家都這樣，哪有時間去想别的？”

她博士畢業就聘到這個科室，一直到現在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已經結婚了，同事之間好像不是在一個屋檐下而是在一個競技場裡，除卻聚餐連去食堂的時間都仿佛約定般交錯開來。

馮大夫每天忙的像個陀螺，以前她覺得充實，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隻剩下麻木了。

她來不及悲傷和感歎，她連回憶過去的空隙都沒有。

馮悅然趕到急診搶救室，門外幾乎圍滿了人，主治大夫皺眉問家屬什麼時候能來，經紀人低頭走開撥打電話。

馮悅然跑來，幾個工作人員裡大多都是以前見過的，給她自動讓開一道通路。

“悅然？”主治的女醫生和馮悅然同期，見她來了打招呼道，“你怎麼來了？”

馮悅然結果她手裡的知情同意和病危通知，“裡面是李昀皓？”

女醫生點點頭，“是，剛送……”

馮悅然刷刷兩下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女醫生瞬間擡眼，“悅然你幹什麼呢？這人——”

馮悅然在“與患者關系”一欄裡寫上“配偶”兩個字，“他是我愛人。”

女醫生眨了眨眼睛，“不是，悅然，我倒知道他是個小演員，但是你追星也不至于這樣……”

“馮姐！”經紀人這才轉過頭來看到她，“你終于來了！我打電話怎麼——”

馮悅然低頭一摸手機，原來是沒電了。她對經紀人點點頭，“辛苦你們了，這邊有我呢，你們先忙。”

“啊，”經紀人說，“我在這，關于事故的事……”

“等他平安了再說，”馮悅然說着拍拍女醫生的肩膀，“你先進去吧，我上去換衣服。”

“……行，”女醫生已經接受了事實，馬上恢複了專業狀态，“病人情況現在還行，你别太着急。”

馮悅然點了點頭，又拉住李昀皓經紀人說了幾句，刷卡進了手術電梯。

……

李昀皓的手術還算順利。

事故發生的很突然，一行人在下高速時候有所猶豫，錯過了正确的路口，車子速度驟降，後面的車沒有及時減速，加上雨天路滑，直接追尾。

他們的車被頂出高速公路護欄，受災最嚴重的就是坐在副駕駛上睡得正香的李昀皓。骨折斷端損傷股動脈，人當場失血休克。

李昀皓睜眼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馮悅然趴在病床邊上，他一動就驚醒了。

“……老婆。”

他嗓音啞得像是鋸木頭，渾身沒有一處不疼，整個人像是魂飛了一半，被各種儀器束縛在病床上。

“你怎麼樣？”馮悅然立刻坐起來，從床頭櫃上給他倒了杯溫水。

李昀皓坐不起來，馮悅然把他的床搖起，扶着水杯幫他喝了口水。

“老婆，”李昀皓癟嘴，眼淚汪汪，“我差點以為要見不到你了……”

馮悅然看看他，在他臉頰上抹了一把，把氧氣面罩重新給他戴好。李昀皓一喘氣，就蒙起半邊水霧，看起來好不可憐。

“說什麼瞎話呢，”馮悅然也有點動容，“你不是有我呢嗎？”

李昀皓：“我手術是你做的嗎老婆？”

馮悅然擦擦眼淚，“那倒不是。”

看到躺在那的李昀皓，馮悅然隻覺得兩眼發黑，更别提還能做什麼操作了。

李昀皓：“喔……那你是不是也看到我……最狼狽的樣子了？”

馮悅然點點頭，她坐在旁邊，頭發打縷、黑眼圈深沉，一看就是多少天都沒休息好。

“别皺眉老婆，你憔悴這麼多……”李昀皓喘了口氣才說，“我這不是沒事了嗎？”

馮悅然站起來，小心翼翼摟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上，“李昀皓，我不應該跟你吵架的，都是我錯了。”

李昀皓一手埋了輸液針，一手夾着指氧，他動彈不得，隻好用下巴去夠馮悅然的肩膀，“是我錯了老婆，你那麼忙那麼累，我不應該随便貶低你喜歡的事業……”

路瑩走到門口，看到的就是這個景象。

還好沒推開門，她悄然後退兩步，看到了坐在走廊椅子上，閉眼假寐的陳越鳴。

她悄悄走過去坐下，陳越鳴就睜開眼睛。

“沒休息好嗎？”路瑩用手背在陳越鳴額頭上碰了一下。

陳越鳴也沒動，就那麼仰靠在後面牆上，垂眼看路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