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阿七提着一袋香燭元寶,要去等公交車,柒不禁問:“你要去邊度?(你要去哪裡?)”
“見家長。”阿七咧開嘴角,露出白潔的牙,又補了一句,“開玩笑的,到了你就知道了。”
柒沉默不語,卻清楚阿七這趟的目的地。
公車靠了站,才過上班高峰期,車廂裡的人不多,阿七随便挑了個靠車窗的位置坐下,柒坐在他旁邊。
窗外的景物在後退,随着颠簸起伏前行和時不時的靠站,不斷地有人上車下車。
靠站的間距逐漸拉長,窗外的景物也發生了變化,高樓變成了平房,路旁的樹木數量驟增。
車出了市區,幾乎是一路疾馳,終點站是一處郊外的公墓。
藍澄澄如碧玉的天色底下山巒起伏,舉目皆是石碑,整齊如同士兵,在山坡上呈階梯狀排列。
阿七雙手拖拽着袋子,下了車,放眼眺望,忽然感覺手臂下墜的分量變輕,扭頭一看,瞧見柒正拿着他手裡的袋子。
柒很自然地拎過袋子,注意到阿七的視線,疑惑地擡了擡眸,“走得未?(可以走了?)”
“走走走。”阿七揚揚嘴角,領着柒,徑直走向父母的墓。
這是一座雙墓,大理石碑上刻着雙親的姓名,黑白照片在經年累月的日曬雨淋之下,變得有點模糊。
阿七點燃三根香,插在石碑前松軟的泥土裡,又點了一對蠟燭插上,開始祭拜,最後燒紙。
火光裡似乎閃動着很多記憶片段,一家三口圍着桌子吃飯,女人教小孩玩拼圖和學認字,小孩握着水彩筆畫畫……
畫的是三個人,爸爸媽媽和兒子,他們手牽着手,臉上洋溢着笑。
他曾經也有過一個幸福的家庭,有過平凡卻愛他的爸爸媽媽。
但那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記憶了。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手中拿着的紙錢被抽走,阿七定睛一看,原來是柒想幫他燒紙錢……
但是等等鬼王燒的紙錢,鬼敢要嗎?
“額,這位靓仔,這怎麼好麻煩你呢,我自己燒就行了。”
阿七今天穿得比平時正式了點,白襯衫配黑長褲。額頭出了汗,汗珠沿着臉頰,順着後頸落下,浸濕了襯衫衣襟一大塊布料。
眼圈有點紅,或許是被火熏的,或許是……
雖然柒知道沒有這種可能性,可胸腔深處微微一震。
柒定定地盯着阿七的臉看了半秒,還是松開了手。
燒完紙錢,阿七又在墓旁待了半天。
待他們離開公墓、坐上公車的時候,傍晚早已悄然降臨,淺金的霞光塗抹在天際,勾勒着林立樓宇的輪廓。
夕陽的顔色加深,日照的傾斜角度加大,把整個車廂都照亮,美得有些驚心動魄。
天色漸晚,逐一點燃的華燈努力撐開濃稠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