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姿早早回來了，她到市場買了新鮮的蝦回來給蔣學義煲海鮮粥喝。小火慢炖，多少放些調料，奶白色的湯汁混合着嫩米和蝦仁兒散發出淡淡的香，引得樓下的野貓直叫。

吱呀——門開了。

蔣學義瞧見廚房的燈明着，伸着脖子往那瞧，又扶着櫃子把鞋換了。他把書包放到餐椅上，看見是林晏姿在做飯，就和往常一樣喊了一句媽轉身就到自己房間裡掏出了幾本英語練習冊，又拿出一本嶄新的本子。今天本想借個機會問問徐任是如何看自己成績的，但沒找到何時的時機。

不一會兒林晏姿喊道：“義義，把書包收回房間裡。不要放到餐椅上，然後趕緊洗洗手過來吃飯。”

“好。”

餐桌上，母子倆面對着面吃飯。林晏姿沒說話一隻手滑動着手機屏幕，眉頭緊皺而後她又關掉手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屋内死氣沉沉一片。衛生間滴墜的水珠聲響在安靜的環境下顯得格外刺耳。

看到剛剛的情景，蔣學義忍不住地問她：“為什麼你最近總愛出差？”

林晏姿放下勺子，擡眼淡淡地在蔣學義身上掃過去，她竟然沒有生氣反倒是很平靜地說：“因為工作很忙，你在媽媽身邊長大的，難道小時候就沒有發現嗎？”

“好吧。那您注意身體，不要過度勞累。”

林晏姿欣慰一笑，盛了一勺粥緩緩送入口中。蔣學義忽然想到剛剛在車上，自己收到蔣複繞的微信轉賬，金額為一千元，上面備注着提前祝兒子生日快樂。

讓蔣學義自己說，他也弄不清楚父母的關系。他隻記得，在自己幼年的時候就跟着林晏姿生活，每逢佳節蔣複繞會和他們重聚，平日裡蔣複繞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找不見人影。

要說林晏姿和蔣複繞沒有愛嗎？可蔣學義總看到的是，二人重聚時總是熱淚盈眶，緊緊擁抱，甜蜜緊貼。如果脫離了這段時期，林晏姿從未主動的向蔣學義提起蔣複繞。

或者說更像是希望蔣學義和自己在平常的日子，淡忘掉蔣複繞的存在。

蔣學義沒有直接明說爸爸給自己轉錢的事情，而是問起她年輕的時候是如何和蔣複繞相識的。

提到蔣學義的父親，林晏姿眼神裡透出一點詫異但她強壯鎮定，表情稍稍僵硬裝作自己有些生氣的模樣。

“這有什麼可講的？在我們那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就算是陌生人，也可以嗎？”

“無論怎樣，是自由戀愛或否。最終的結局就是搭夥過日子，柴米油鹽，小家住了幾口人。”

蔣學義盯着林晏姿深深得看了一眼，直言不諱，“那你愛爸爸嗎？”

“……”林晏姿愣了一下，在大腦快速運轉後冷不丁地回複：“愛。”她想要把話題終結于此，很快她放下湯勺，嚴肅地看着蔣學義慢條斯理地說：“好了，這些兒都不是你該問的，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你的學習搞好。這樣媽媽才能夠放心，如果你對這件事兒的心思放在你的學習上，那你考上重點大學考上一個好的專業那不是如來得水嗎？”

“剛剛是我過于放縱，以後要記得食不言寝不語。剛剛媽媽也會反思自己，另外，你們方老師已經把數學競賽的得分和排名跟我分析過了，這次考得還可以…但不要驕傲自滿，虛心踏實一點。”

“你赢了别人幾次，不代表你能赢别人一輩子。”

蔣學義沉下臉，埋下頭悶聲不響地繼續喝着那碗濃稠的海鮮粥。内心此刻冰冷到極點，喝完粥蔣學義就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從口袋裡翻出自己的手機。

看見頁面上還懸浮着蔣複繞給自己發的消息，他在好奇心的推動下，點開了。

爸爸：小義，寶貝兒子，記得收一下錢。

爸爸：爸爸很想你，注意休息，睡個好覺。

蔣學義翻到那一千元的轉賬，大拇指在界面上來回蠕動，突然間林晏姿的開門聲吓得蔣學義發怵，他立刻把界面跳轉到搜查的物理解析題上。林晏姿端着一杯養生茶從他後方經過，将茶放到了桌子上側頭傾身往蔣學義的手機屏幕上的畫面看。

看到是在學習，林晏姿心裡甜如蜜。她摸了摸蔣學義的頭，“媽媽很欣慰。”她笑着說道。

她繼續說：“這樣持續下去，媽媽相信你一定可以。然後将來當個醫生…一切，都會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林晏姿沉浸在自己的幻想當中，她禁不住地笑，嘴角揚起，那發自内心的歡喜絲毫不被掩蓋。

蔣學義轉換話題，冷冷地問：“下個星期…我…”話未說完，林晏姿就硬生生的打斷了，她語氣溫和平靜，溫熱的手掌不停地摸着蔣學義的毛發。

“下個星期我恐怕會更忙了。上次給你發消息看見了吧。明天周五小姨會來接你的，不要忘記了。”

“好。”

林晏姿走得很快生怕耽誤到自己兒子學習，臨走前她千叮咛萬囑咐要蔣學義喝下那杯養生茶，說是這有助于他補腦，提高大腦記憶力。

蔣學義失神地盯着桌前摞的高高的練習冊，如同一隻螞蟻仰望着高山。他瞟了一眼日曆，距離9月23号還有5天，立秋那天他就真真正正的邁入十七歲。他心裡複雜的情緒交織着，窗外的榕樹搖晃着腦袋枯黃的枝葉翩翩起舞直至落地，他即開心又難過。

蔣學義心知自己是幸福的，可他總感覺自己缺少了什麼。他太敏感了，對一些細微細小的東西可以察覺出來，他會反複推敲直到真相大白。可他也會安慰自己，一遍遍給自己洗腦。

時鐘的指針慢慢走，他不能再想了。時間對于他來說他耽誤不起，蔣學義抓起筆杆開始刷題。夜裡十二點，他開始拿出本子給徐任寫英語語法的講解，翻了好幾本練習冊。

幫徐任一一抄下來，甚至細心的标明了考點。

這時一條信息彈出來，蔣學義擡起頭朝着亮起的屏幕上看去，發現是徐任發來的信息他立刻停下手中的動作，兩手抓起手機解鎖翻看。

BBxe：餓不餓？

BBxe：[圖片]

圖片上是徐任給蔣學義買的燒烤，還配上了一瓶啤酒。

BBxe：給大學霸帶的夜宵。

BBxe：知道你還沒睡。我把東西放你們家門口了，記得去拿。

蔣學義發了一個表情包，是一朵玫瑰花上面顯示着“OK”的字眼。這表情包還是蔣學義盜他奶奶的，他本人沒幾個表情包，還是習慣發鍵盤自帶的表情。

空：你看你成績了嗎？

BBxe：看了，怎麼了？

空：我幫你整理了一份英語語法的筆記，你等下站在門口别走。

徐任沒再回複他的信息，天氣逐漸冷。雖然說白天還和往常一樣熱燥，可是晚上就開始刮起涼風，徐任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夾克内裡是件迷彩短袖，工裝褲腳踩白鞋，站在空蕩蕩的長廊裡頭頂的白熾燈照在他小麥色的肌膚上。

蔣學義打開房門，看見林晏姿房間已陷入一片黑暗。他的行動更加輕聲更加迅速。

蔣學義還穿着校服短袖興許是屋内稍微暖和，打開門那刻一陣涼風從長廊的窗戶内穿梭而過直直鑽進蔣學義的身體内，錯不及防的讓他打了個冷顫，他咬緊牙關擡頭看徐任，揚起笑臉。

手中的本子捏的很緊，明明才幾個小時沒見，再次見到時仍然會怦然心動。徐任單挑眉毛，問他。

“不冷嗎？”

蔣學義笑了笑，聲音輕柔，“有點兒，我還以為外面和前幾天一樣呢。夏天的時候，門一打開熱氣騰騰。”

徐任把手裡冒着熱氣兒的燒烤遞給了他，又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蔣學義的身上，語重心長的說：“馬上要立秋了，這種天氣最容易感冒。”

蔣學義把本子遞給徐任，“我自己整理的。”

接過那本嶄新的筆記本，徐任心頭微顫，大拇指止不住的在書封上摸索他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呼吸稍止。潔白的紙張上是秀麗工整的字迹，一筆一劃都是認認真真的寫，整張紙業上都沒有修正帶修正過的痕迹。

徐任哼笑了一聲，兩眼彎彎眉毛舒展開來，“為什麼要給我做這個？”

蔣學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那你為什麼要給我帶宵夜？”

“因為我想。”

蔣學義笑着說：“那我跟你一樣。”

“其實我寫這個，就是想幫幫你補一下英語。我從來不否定你的優秀。從前如此，現在也是。我知道，這條路終究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始終尊重且認可你一切選擇，比起要你閃閃發光我更想要你像在北京生活一樣，在皖平也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生活。”

“噗，我想過你的說辭會是些什麼…我沒想過你會說這些。”

“有你就足夠了。”徐任讓蔣學義打開袋子看，“烤了幾串雞翅，啤酒是常溫的。但我還挺建議你喝礦泉水的。”

“你人還怪好…”蔣學義沖他笑了笑。

“我什麼時候不好了？”

“沒有，你什麼時候都好。”

徐任，天下第一好。

蔣學義問：“那我這個呢，怎麼樣？行吧？”

徐任點點頭走上前，把他攬在自己的懷裡。溫熱的氣息纏繞在彼此之中，緊緊貼在一起那股溫暖讓人很安心。他笑道：“當然行啊，怎麼不行。不行也得行。”

徐任拍了拍蔣學義的後背，幹澀的嘴唇落在他的脖頸間，久久聽見徐任說道：“謝謝。我會認認真真的看，好好向我的大學霸學習。”

“你…有沒有理想的大學？”蔣學義輕聲說道。

徐任愣了一秒，仔細想想自己确實都沒有給自己的未來做過一個合理的規劃和安排。畢竟除去岑敬那件事兒，自己這輩子的的确确順風又順水。

不管是兒時還是少年時期，徐任隻想得活在當下，不與過往糾紛不同未來苦惱。

“你先說說你的。”徐任轉移話題，豎着耳朵細細聽。

蔣學義不假思索地說：“考去北京吧，北京的學校。去你小時候生活的地方，走過你走的路，看你看過的風景。”他停頓半秒，目光落在徐任的眉眼間有些許光亮，握着塑料袋的手來回摩挲着提帶，展顔一笑略帶柔情，“我們一起考去北京吧！”

“真的？想要考去北京？”徐任聽得有些詫異，他不禁挑起一段眉毛。

“嗯。”

“不是随口說的？”

“其實，即便你暑假沒來皖平…我也會想要去北京的。因為我挺喜歡航天領域的研究，小時候還夢想當航天員可我需要當一名優秀的飛行員。但是，我媽想要讓我學醫。後來我也覺得自己在航天方面是異想天開，可能不太适合吧。”

徐任垂下眸，刹那間情愫飛散，他沉着嗓音說道：“如果你想，那就一定行。”

半晌，他松開擁抱，溫熱的手掌緩緩抓過蔣學義的手兩隻大手把蔣學義的手緊緊包裹住，又低頭讓雙手松開一道縫隙往裡面哈氣，又搓搓。冰涼的臉頰立刻熱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