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姿很快處理了林依彩的後事,遵照她的遺囑把她的骨灰進行海葬。
林晏姿回到家後面無表情,一言不發。但第二天清早她和往常一樣做好早餐,便收拾文包準備回律所上班。
房間裡悄無聲息異常的安靜,就像是坍塌的廢墟不再存有鮮活的生命。
家裡很冷清,似乎所有的東西都在那天消亡。隻是覺得小姨去世那天,同樣靈魂死去的還有媽媽。
周六早上,蔣學義發現自己的手機被林晏姿擺在桌面上,拿起來左右翻看确認是自己的。他回頭看向林晏姿,正要說些什麼,林晏姿早已備好台詞,她低頭咽下小米湯才緩緩道來:
“你先拿着用吧。”
“啊?”
突如其來的“喜事兒”讓蔣學義錯不及防,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停放在手機邊沿的手,立刻收了回來。
林晏姿低頭繼續喝粥,很是淡然,“你先拿着,最近我會很忙,沒時間照顧你。你拿着手機,到時候也方便聯。”
“最近學習狀況有好轉麼?前陣子有太多事情耽誤。而且馬上期中考試了,媽媽想知道你最近的學習狀況。所以…”林晏姿點開微信,翻出和班主任的聊天記錄推到蔣學義身旁,“你們老師說你最近挺上心的,就是會跑神。希望這個毛病,你能及時改掉。”
“嗯,我會的。”
林晏姿擡起頭,眼神光無波瀾浮動,恰似寒光,“不要隻說不做。你要知行合一,義義,你不能再被耽誤了。你有想過你的未來嗎?你現在就是要搞好你的學習,然後考上重點大學學醫學專業,将來還可以做個醫生。醫生這個職業永遠不愁吃喝,媽媽也能對你放心。”
蔣學義不語,沉默安靜地聽着,不做回應。這些長篇大論,這些教誨早已經折磨的他哭喊不出聲音。
“你們班的繁響,學習盡頭也很足。你這次期中考試能不能把握住第一的位置,還不确定。好好想想吧,看看高考距離你還有幾天。”
“口号喊得齊,又有什麼用。”
“……”
林晏姿吃得很快,離開時也沒有留下一句話。
飯後,蔣學義沒有繼續使用新手機,而是重新把手機卡插到舊手機上。打開微信和徐任的聊天框,屬于夏天的記憶瞬間出現,展現在眼前。舊記錄閃現而過,就再也不見蹤影。
回想起那晚,覺得愈發奇怪。徐任像是掌握住上帝視角,無時無刻、随時随地都能夠查找到自己的身影。
蔣學義家裡出事那晚,徐任便瘋狂的找了十幾家醫院,差不多要把整個皖平事翻過個遍。直到手機軟件信息不停地“嘀嗒”響,徐任猛得驚醒。
徐任幾乎等不及坐車,他完全是跑過來的。到了醫院,他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中心醫院左右上下來回跑。徐任緊攥着手機,時不時盯着屏幕看,面露難色。
拐角側身微轉,擡眸便見,一高一矮的身影乖乖的緊貼在牆邊站,略顯凄涼和狼狽。
往前試探着走幾步,那張慘無血色的臉,看得他心肉一顫。
“蔣學義!”
聽聲便擡頭,蔣學義看見徐任時有些難以置信,“你怎麼在這兒…”
他直接打斷蔣學義的話,着急地問:“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你腰疼麼。”
蔣學義小幅度的搖搖頭,“沒有,我沒事。”
“操…”徐任立刻蹙眉,眸光微動波瀾摻入幾許怒氣,語調上昂有幾分咄咄逼人之氣,“我給你打電話,你為什麼不接?”
“抱歉,我出門沒來得及帶。”
“阿姨呢?”
“應該是去跟醫生簽單子了。”蔣學義小聲回應。
興許是意識到自己剛剛語氣不好,徐任就降低了幾分音調,接着說:“要是需要幫忙,我可以幫你們請到最好的律師咨詢。費用之類的你不需要操心。誰要再敢動你一根毛發…”說着,他眼神發狠,聲線陰森森的,寒意直戳脊梁骨,“我他媽一定把他碎屍萬段。”
蔣學義擡起灰白的臉,凄冷平靜地目光掃過他的臉頰。眼底流露出些許複雜的情緒,“不用。”
徐任愣了半秒,漆黑的眸光深深望着他,“你确定麼?”
“因為錯的那方,就是我們。”
此話一出,空氣瞬間凝固,氣場全然降到最低點。
此時恩然瞪着紅通通眼睛,仰臉盯着蔣學義,小聲細腔地問:“哥哥我餓了,媽媽怎麼還沒有出來?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
蔣學義溫熱的手掌握住恩然的肩膀頭,把她攔到自己的懷裡,“當然沒有,媽媽不會不要你。”
徐任垂眸看着女孩可憐兮兮的模樣,抿了抿嘴唇,擡眼落入蔣學義的側臉,“你先在坐椅子上休息吧。我帶她帶到阿文那裡,讓他帶着小孩去餐廳吃飯。”
“好。”
蔣學義無力地道謝後,慢慢垂下頭,他輕聲在恩然耳畔低語幾句,像是在安慰随後就把她推到了徐任懷裡。
看着二人走遠,影子拉的越來越長轉瞬即逝。
蔣學義最終強撐不住崩潰地蹲到地上,把臉埋進手臂裡,那種窒息的疼痛堆疊成山深深的印刻在血液和骨骼中,瞬間疼痛灌滿整個身體。
四肢都是難以言述的沉重,他腦海裡一直播放着林依彩被撞死的模樣——模糊的臉全是血。
小姨,就死在自己眼前。
他嗓子像是卡着顆巨石,微張着嘴唇望着地面,眼淚也就順着蒼白的臉快速爬過。
那又有什麼辦法!他根本什麼都做不了。對,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與那時的青澀和歡樂不同的現狀,讓蔣學義頭一次有了想轉身回到過去的念想。
他想再次睜開眼,便是烈日高照,光斑影落的,幹草清香和鹹風裹囊的夏日。
但無論怎麼回想,都不可能為真。
“别假裝輕松,哭不是犯罪。”徐任拿抽紙遞給他,高大的身軀擋在他的身前,目視前方。
徐任把他的所有破碎撿拾包裹起來,維護僅存的稍許尊嚴。
“别折磨自己。”徐任又說道。
心裡太難受了,像有什麼東西反複碾壓着自己的心髒。
小姨死了,永遠不會再出現。
久久,蔣學義微微露出半張臉,低吟道:“我真的…除了學習,什麼都做不了。”
蔣學義拽住自己的衣袖,狠心地抓撓自己的手臂,失聲痛哭不停地抽搐身體,肩膀發抖,一合一張似的,宛若蝴蝶的翅膀,讓人覺得支離破碎、刺痛心髒。
徐任不忍心看,緊握着拳頭,沉默着用牙齒咬着舌尖直至鏽味抵達口腔内部,他才意識到自己用力過度。
那是無法忘記的深秋。
回憶在路知楠的信息轟炸下,戛然而止。蔣學義迅速點開和她的聊天界面。
路知楠:我的天呐!蔣大神,這!怎麼辦!
路知楠:[圖片]
路知楠:上次我的月考成績爛成那樣,怎麼可能進清北班啊?學校抽什麼瘋,幹嘛不開學前分班。要放到這個節骨眼上,我拿什麼跟前四個班的學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