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樹木繁盛百花未謝的初夏,蕭何來到了魏地,他路過大梁時,車馬都平穩了,窗外熙熙攘攘的叫賣聲,他讓車夫停下,出來走在熱鬧集市裡,黔首們笑問他買不買吃食,他擺擺手又覺得可嘗嘗,便讓侍從付錢,結果吃一口就驚豔住了,一路逛吃逛吃過去。蕭何比劉邦還大幾歲,他曾是秦吏,兢兢業業,自然知道天下是什麼模樣。
關中初時的慘狀就不說了,如今也算是安定下來,他路過關中郡城看百姓安居樂業,也有幾分自得,他與魏倩一道将關中慘狀撫平,黔首們比起當秦人,更願意當漢人。他以為那就是安定的模樣了,直到來了大梁,他見識到魏倩真正發力的模樣。當然有故土補貼的成分,但僅僅三月,就仿佛改天換地一樣,快到竟讓他有了難追趕的情形。如果蕭何如果知道現代的梗,定會大呼,你要不要這麼卷。
魏地被陳勝吳廣軍隊燒搶一遍,又被魏王豹這種無能之輩統治,韓信與魏倩給他的軍報裡說過,蕭條比之關中更甚。可如今,也就鹹陽能與之富貴相比,其實是魏倩在大梁号召令強,城裡的大夥肯聽她的,跟着她幹,她對于家鄉的投資上心程度也是不一樣的,畢竟下水道都換成羅馬的模樣。
魏倩是從造反之初便跟着沛縣起兵的,她的原始股注定大夥覺得她功高,日後天下有她的一份,這種先秦思想,在前三千年都是如此,漢武之後的兩千年開始中央集權。如今屬于思想活躍,百家最為積極的時候,法家穿了儒皮也想擠進去,希望統治者再度啟用法家。但此時的法家可不是現代的法家,更傾向人治,但秦實在太招恨了,所以很多人表現出來是拒絕法家,但其實法家并沒有受過墨農那種打壓。
蕭何看着大梁,他有無力,那是一種超前的脫離掌控力的感受,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他很慶幸魏倩是隊友而不是敵人,但隊友過于上強度,又很難追感。如果蕭何看過三國就知道,這種感受叫既生瑜何生亮,但是蕭何也一眼就看到了問題,魏倩行事太過超前,百姓還未理解第一步,她就走到第五步,這樣将人遠遠甩在身後,跟不上的人就會憤怒,豪強與貴族士人們背後捅刀,随之而來各種問題就出現了。大梁隻是個小地方,她可以完全做主,因為祖輩,大梁她家就是最大地主貴族,如果漢地都這麼搞,那直接就崩了。
她太理想化了,這是墨家的通病,似乎這世界上的人就應該富足勤勞,一門心思向上攀登,可黔首們不識字話都說不太清楚,世人多木讷,當新東西出現得太快太多,他們會被食利者欺騙奴役,站的太高的人是看不到這些黔首的,可他們是大部分。
魏倩從來到秦末就是貴族,能走到她面前的都是普通人裡的人中龍鳳,她沒有反應過來是因為這些人與後世普通人一般無二,把秦末黔首與後世百姓化等号是非常不靠譜的。她并沒有看到這些問題,蕭何一眼就注意到那是蕭何當了半輩子的秦吏,一直解決基層黔首毛病。先前蕭何就很認命的接過她不能顧到的部分,将所以基層安排到位,把她往後扯扯,步子太大就會扯到蛋。
比如始皇,那典型的步子邁大了。
蕭何走在大梁的街市,看一個老人在賣着自己種的菜,他走上前,這些還挺新鮮。
“老人家,你将這些賣了,自家吃什麼啊?”
老人看他頭戴士冠,也樂意與他多說幾句,“自家吃不完,天熱了地窖也存不住,便拿來市集賣了,買些布回去,我兒在磚廠燒磚,晚了他趕牛車帶我一塊回去。”
“這一來一回,多少裡地啊?”
“四十多裡吧。”
“也是辛苦。”
老人笑了笑,“這有啥苦的,我家有牛呢,何況我兒在磚廠還可以便宜買些磚,把自己家裡修一些,這樣早上就不會有水霧了,被子都是濕的。你是貴人,自然不知,比我這老兒辛苦的大有人在。”
蕭何點點頭,看了一眼這市集,皺着眉頭往安邑去,安邑是魏地的王城,這裡與關中一般無二,沒有太過熙熙攘攘的市集,百姓們沉默的幹着手頭上的活,在挖井通水,在種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糧食藏在地窖與糧倉裡,閑時就織布裁衣,茶樓酒館相聚一二,人們并沒大梁那般金錢欲望,幾十裡地跑來集市賣掉自己種的糧食。
他的眉頭才舒張開來,魏倩還是個有分寸的人,不然他真要去說道一二了。
魏倩在安邑處理雜事能拖就拖,可算是把蕭何盼來了。她對下面的辦事能力真的受夠了,陳适與沈寂一走,她仿佛失去了左膀右臂,還一時找不到能替代他們的人,其他人的辦事能力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蕭何不急不緩,他與劉邦述完職,聽聽往後的走勢,對于高築牆廣積糧他是認可的,畢竟太快得天下也沒那麼多人去治,更别說魏倩還上強度。沒錯,像關中與安邑這種小農經濟生活,對于漢初,都是上強度,基層治理者的水平與道德根本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