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不久,胧月夜攜帶大批人馬浩浩蕩蕩地搬到了弘徽殿,也正式受到冊封,成為了尚侍。
上一任的春日尚侍,後來的春日女禦已經徹底遁入空門了,如今新的尚侍威風無限。
自從入宮以來,胧月夜憑借嬌俏的面容和活潑的性情得到了朱雀帝的偏愛,況且又是皇太後的妹妹,此次遷居聲勢浩大。
弘徽殿被裝修一新,如今内部更加華麗了:亮閃閃的綢緞堆積如山、檀木的梳妝盒和新制的漆盒層層疊疊、裡面的花梳銀钗琳琅滿目,甚至皇太後還送來了她最珍貴的收藏,一扇來着于唐國的金絲楠木的巨大屏風,如今在弘徽殿的主座後伫立,時刻散發着華貴的幽香。
一片生機氣象,即使是之前敢撞翻藤壺女禦和承香殿女禦的麗景殿女禦都沒有這麼大的排場。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太後不加掩飾的偏愛。
等到這位尚侍生下皇子,大家就應該稱呼她為弘徽殿皇後了。
“真是風光啊,之前的妃子們都被比到塵埃裡了。”橘掌侍托腮感歎,時不時撸一撸三花貓貓。
“不管怎麼說,内裡目前咱們算是掌控住了,這些年咱們一點纰漏都不敢露,戰戰兢兢,隻希望皇太後可千萬安靜些啊。”源典侍雙手合十,希望老天保佑。
皇太後安靜了嗎?
安,不安,如安。
有時看着胧月夜,她也想着索性不管那群無法無天的女官算了,反正現在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讓自家女孩生出下一任繼承人才是重中之重。
沒有繼承人,她覺得做什麼都沒用。
但有時,午夜夢回之際,她想到前半生受到的來自桐壺帝的種種委屈,又十分不甘心。
在桐壺帝在世的時候,她都無法忤逆,何況老頭兒都離開了,她該找誰洩憤呢?
于是這些不甘心的怒火轉來轉去,又轉移到了老皇帝遺留的後妃那裡。
“虧你被先帝稱為内廷良臣,我看完全是個沽名釣譽之輩!”
這天,皇太後的怒火再次正面對準了淑子。
“先帝已經離去了,先帝的皇後還需要什麼排場嗎?還有那些妃子,反正都已經離開了,就不需要吃空饷了。”
“連這些事情都辦不好,趕緊騰出位置吧!”
遷怒之下,皇太後将案桌上的折子連同硯台一起擲向淑子。
淑子側身避開了硯台,但上面遺落的墨汁撒了下來,盡數潑在了淑子青藍色的衣服上,暈染出墨色水花。
對于這些擔任女官的貴族女孩來說,這可謂是奇恥大辱。
即使是皇太後的女房,也覺得太後行事過分,遑論淑子身後的花散裡和小雨君,她們握緊了拳頭,擔心地看向了淑子。
深吸一口氣,淑子正視皇太後的眼睛:
“太後息怒,為先帝後妃提供一定的份例是自古的禮儀。如今先帝周年未過,輕易更改恐怕會引起天下非議,有損您和陛下的英名。”
“小人微不足道,但決不能讓您受損。”淑子一貫有禮有節,不卑不亢。
明白了淑子意思的花散裡也柔聲勸解,試圖打消皇太後的怒火。
在淑子和花散裡的紅臉黑臉下,本就是遷怒的皇太後最終決定,可以留下份例,但隻能有原來的六成。
雙方暫且休戰。
離開物是人非的清涼殿,淑子看着眼前的陽光,隻覺得異常刺眼。
以前桐壺帝在的時候,女官們即使在貴人面前叽叽喳喳,先帝也不會生氣,隻要規矩大差不差他都會睜隻眼閉隻眼,有時還會跟着親近的侍女們開玩笑,順便發賞賜。
桐壺帝喜歡文藝,青睐有才華的人,像淑子這種出身不高但是有技藝的女官們尤其收到重視。清涼殿經常有女官們之間的文藝展示,大家其樂融融。
那時候隻覺得清涼殿尋常日子裡的陽光讓人心情明媚,可今日,似乎這金光也透露着滿滿的冷意。
不見春光似去年,卻覺春恨勝從前。(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