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天一見,他也同意了母親和妹妹的那些誇贊的話,看見本人小心翼翼攙扶溫漫的樣子,還有明明不用挨餓,還願意等人一起吃飯的小心思,甚至說出溫漫那不為他所知的一面,僅僅是這些資訊量,就能輕易的得出一些結論來了。
徐侑希本人對她們現在的關系是怎麼想的,他覺得還不夠不明确,可是徐侑希在意溫漫這一點,倒是闆上釘釘實錘的了,看來他這外甥女多少還是有點機會的。
去年,溫天洋剛得知溫漫堅決要回國的原因時,還在想人都已經是十年沒見的舊人了,指不定都忘記溫漫和别人展開新生活了,這希望渺茫的事情,在他們眼裡就像在做一台存活率不高又充滿未知性的手術一般。可是,溫漫的性子,誰都明白是勸說不了的,那時讓他和妻子都擔憂了好一陣子,隻有溫漫的奶奶不怎麼操心反而還很支持,直到現在他見到徐侑希本人後,也明白母親當初說服他們的話了,終是能放下一些擔憂了。
”溫舅舅?“徐侑希見溫天洋笑了笑後就沒再說話,深邃的眼眸像是在思量着什麼。
溫天洋被徐侑希喚回了神,尴尬笑了笑說:”沒事,我就是沒想到我那外甥女還會這樣子。”
溫天洋說完便低頭看了眼時間,思付着這會兒,應該檢查出來,其實原本隻需要十五分鐘左右,可他太想和徐侑希單獨聊聊了,更何況剛才也收到了妻子投射的眼神,他們都抱着同樣的想法,見徐侑希放下叉子和已空的盤子後,溫天洋就起身說:”差不多可以走回去了。”
.
從檢查室轉移到診療區裡的蕭玉涵正雙手背在胸前,對着溫漫,咧着嘴笑說道:”所以妳現在和小侑希處的不怎麼好?”
“沒有不好。”溫漫面無表情,冷淡反駁。
“那也沒有好不是嗎?剛才人家喊的同事,妳就沒有一點不開心?”就妳嘴硬,蕭玉涵揶揄着直接戳破她。
“舅媽,看腿。”溫漫沒理會她說的,将重點擺回了來這裡一趟的真正目的。
“切,真小氣。”蕭玉涵不再鬧她,手裡滑鼠娴熟地點開了剛才檢查的超音波照還有X光照片,一瞬間,就換上了極其專業的一面,和剛才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對着溫漫說,微微皺眉,慎重的語調問道:,”小侑希,待會和侑希照實說嗎?”她得先給自己打個預防針,免得待會自己說露嘴什麼。
“腿情況如何”
”骨頭沒事,妳的大腿那時候時碎成幾塊後早就都給拼回去了,已經長好的骨頭是不太可能在正常使用特情況下,再次裂開的。”
“嗯。”溫漫曉得,隻是還有後面的但是蕭玉涵還沒說完。
蕭玉涵扳過螢幕向着她,拿着筆指劃着超音波結果:”但是當初妳大腿肌肉和肌腱也跟着裂開了,那時手術後難免會照成沾黏的結果,也就是畫面上這幾塊地方。妳這次這麼痛是因為現在全都發炎了,每個地方都還有撕裂開來的痕迹,看到的空洞處了嗎,這些就是撕裂的地方,還有白色中間這段黑黑的地方都是炎症反應。”解釋完畢後,蕭玉涵就換上淩厲嚴肅的表情,不容半點忽悠的問道:”妳暫時都不要用腿了,好好跟舅媽交代一句,這陣子都做了些什麼?怎麼會搞成這樣?妳之前頂多天氣變化或走太多,導緻一兩處輕微發炎罷了,現在卻比過去的幾次嚴重好幾倍。”
“前陣子我回了趟江城,因為工作的事情,穿了高跟鞋,一個月。”溫漫老老實實的交代了,她當時候為了争取這個總監的位置,陪着客戶還有上頭董事們,開會完又是應酬,應酬完又回去開會,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在各個重要場合裡來回的奔波穿梭,最後才将上頭非常看重的案子,順利的和客戶談了下來,也才有了籌碼和董事開口要了這個總監的位置。
蕭玉涵越是聽下去,眉頭越是鎖緊,她胸口醞釀着火氣,憤憤的說:“妳這腿的條件,不是說過了不能穿嗎!妳還記得什麼是正常使用的範圍嗎?”
“我需要這份工作,這個位子。”溫漫隻是冷冷的說着自己的訴求。
蕭玉涵臉上已全然沒有了剛才相見時歡快模樣,聲調高昂了幾分,怒斥道:“荒唐!妳知不知道穿有跟的鞋子會讓妳的腿造成多大的壓力?還整整穿了一個月?溫漫阿,溫漫,妳要慶幸妳這次骨頭沒裂開!妳不知道裂開後果可能會有多嚴重嗎!?”
“我知道,舅媽,可是我沒有其他别的辦法了。”溫漫知道自己理虧,可是,她也真的是沒有辦法了,她隻有這樣的機會可以長時間的靠近徐侑希了,十年的距離太遠了。
蕭玉涵被她沒有辦法的說詞,怒上加怒,理智線幾近斷裂邊緣,她怎麼能夠這樣輕易的拿自己的身體去賭一個可能性,當初我們是多麼的努力,妳卻這樣毫不在意,拿去賭在一個還不知道會不會回頭看妳的人身上,簡直荒唐,簡直到了不可言喻的地步了,蕭玉涵忍不住譏諷:“妳是打算這輩子不想站着了是吧?”
溫漫身子做挺的任由着蕭玉涵責罵,她無話可說,無話可辯解,畢竟當初這條腿是舅舅和舅媽救回來的,可是就像剛才說的一樣,她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蕭玉涵見這人挨罵的坐姿,一句話也不辯解,一點認錯姿态沒有,隻是這樣任由她斥責,她氣不打一處來,嗔笑了一聲,緊接着又怒不可竭的低喝:“好,賠了一條腿也沒關系是吧?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曾經那是幸運,是僥幸,是老天眷顧?可是妳現在看看,妳都做了什麼?拿這樣的身體去賭?妳以為人生有幾次幸運?還能有幾次僥幸?”
蕭玉涵這些年對溫漫有多好,她明白這孩子不會不知道,她從來沒有這樣對溫漫發過火。
因為溫漫一直以來都是一個自我獨立,自我約束良好的孩子,根本無需他們這些大人們操心,可是卻唯獨在碰上了徐侑希的事情,讓這個孩子像着魔一般的不管不顧的去飛撲,她雖然憂心過,可是後來想着這孩子這麼地喜愛一個人,想着溫子妍和她說溫漫和侑希相處的故事時所展露的模樣,她覺得人生應當無悔,讓溫漫再去追求一次也無妨,可是溫漫卻這樣踐踏,死死的踩到了她先是身為醫者,再是家人的最後一道底線。
她無法容忍有人這樣拿身體開玩笑,輕易拿去當作賭注,這簡直是不可言喻的混帳行為。
蕭玉涵和溫天洋其實相差了十二歲,以緻于她和這個外甥女隻相差了十四歲,她後來幾乎是把溫漫當作自己的小妹妹,甚至有時候是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的。當初那場意外,傷透了多少人的心,溫漫又是多麼極其僥幸。她回想起那年在開刀房裡,所有人奮力的場景,當初他們有多麼奮力的争奪一分一秒,她現在就有多傷心和憤概交馳于心中。
此時徐侑希和溫天洋正好走到了診療室的門口,聽到裡頭傳來蕭玉涵吼人的聲音,溫天洋眼神倏地不再有任何溫情,臉色十分難看的垮了下來,比起溫漫平時冷淡的神色更甚,他對着徐侑希語氣平平的說了聲:”妳在這裡等一下,我進去看看情況。”随後就開了門進去,帶上門。
這一刻,徐侑希就這樣被獨自隔絕在外頭了。
裡頭,自從溫天洋進去後便再也沒傳出來半點聲響了,她那從溫漫進檢查室時就提着的心,突然就搖晃擺蕩了一下,随後就直直地往下墜去,摔的支離破碎。
她臉色白了白,喉嚨幹澀,心中像是被火燎過般的難受,她擡手複上了胃,感覺胃像被人狠狠地扭了起來,疼痛和涼意在此刻不停的喧嚣在身體的每一處,可是她腦海裡卻隻剩下一個聲音不斷輪播着,是剛才聽見蕭玉涵說的那一段話。
僥幸?幸運?老天眷顧?
溫漫不是說治療及時嗎?
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賠掉一條腿也沒關系…
她握上門把,頓時就感覺天旋地轉,腦袋裡滿是想要沖進去一探究竟的想法,她現在急需得到溫漫的一個解釋….
可是最終,她都沒有按下手把的勇氣…她以什麼身分進去幹涉?她真的能承受裡頭帶給她的事實嗎?
她害怕了,畏畏的縮回了不停發顫的手,身子僵硬地移動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眼神空洞的直直望着那扇門。
所有不好的念想,連帶前幾天所壓抑的,都在這一刻一起并發了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