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着白色輕衫的年輕人走出馬車,看着頭頂的天空,微微眯眼,旋即低頭掃視了一圈望向自己的兩撥人,他很輕易地從對面一些人的身上,感覺到了院子裡的味道,不由唇角泛起了淺淺微笑。
範閑走上前去,扶住言冰雲看不到傷痕的手,他看過傳回來的密報,知道他這半年受刑極重,這雙手大概是他身上為數不多,看起來還算完好的地方了,小心翼翼地将言冰雲扶下車來,範閑輕聲說道:“歡迎回家。”
言冰雲被囚一載,雖早已有了必死之念,但對于一個慶國人來說,此刻踏上使團的土地,聽到這句歡迎回家,心中不免依然有所觸動。
數百雙眼睛看着這個走路都有些困難的年輕人,在範大人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出北齊營地,那熟悉的監察院官員,齊聲拜倒:“參見言大人!”
聲音并不激昂,也并不大,但能感覺得到衆人的誠心誠意。接着,鴻胪寺的文官,護送的将士等齊齊躬身行禮:“言大人!”
言冰雲笑了笑輕聲說了句:“能夠活着出來,我感到很意外。”
“冰雲哥哥!”安樂輕聲喚了一聲,看着眼前消瘦的人,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她明明知道結局,卻還是沒能救他,雖然知道天命難違,可心中一直很難過,哽咽的說道:“冰雲哥哥,對不起。”
“您怎麼在這裡?”言冰雲臉色瞬間變的寒冷無比,他記得安樂身體極差,就算是要接他回去,也不可能是安樂來,他是極為聰慧的人,又是監察院最優秀的那撥密探,一早就看到使團裡顯眼的銮駕,頓時就想到了最壞的可能,聲音都帶了些狠厲:“我們不是赢了嗎?為什麼會讓你來和親!為什麼會是你!院長大人怎麼了?”
“父親沒事。”安樂見言冰雲想歪了,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我去北齊也跟你沒關系,其中波折,我們回頭再說,先回去。”
言冰雲卻是不走,他看着範閑的雙眼,說道:“朝廷到底是用什麼手段,把我撈出來的?”
“用肖恩和司理理換你。”範閑無奈搖搖頭,大概能猜到這位的心情。
言冰雲猛地側過頭來,用一種譏諷和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範閑,這位極其優秀的諜報人員,在這一瞬間所爆發出來的怒火,證明了他身為慶國駐北齊密諜總頭目的威勢。
面對着這位囚犯眼中所射出來的怒焰,就連範閑都下意識地想躲避一下。
言冰雲的嘴唇抖了兩下,用極低的聲音,極快的語速說道:“肖恩還在掌控中?”
範閑擡起下巴,指了指不遠處的馬車,小聲說道:“正要交給了北齊的錦衣衛。”
“不能給!想辦法殺了他!”言冰雲厲聲說道。
“不行,這是陛下旨意。”範閑皺眉:“你先養傷,這些事不用着急。”
言冰雲沒有理會他,接着問範閑:“他嘴裡的秘密問出來沒有?”
範閑一凜,與言冰雲的距離拉開一些,問道:“你知道他嘴裡的秘密?”
言冰雲低聲說道:“我在北齊呆了四年,自然知道北齊皇室一直對肖恩念念不忘,雖然不知道那個秘密的具體内容,但是……既然能讓北齊皇室如此看重,想來肯定不簡單。”
不等範閑回答,言冰雲低聲罵道:“你該知道,肖恩是什麼人,怎麼能讓這種事發生?”
“陛下與院長大人的意思很清楚,肖恩已經老了,你還年輕,所以這項交易,實際上是我們占了便宜。”範閑平靜望着他,說道:“你是聰明人,既然事情已經成了定數,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回到南方,這樣我們才不至于虧的太多。”
言冰雲陷入沉默之中,他沒有料到因為自己的關系,南慶朝廷竟然舍得用肖恩來交換,這個事實卻讓這位北諜大統領感到了一絲挫敗,自己被北齊錦衣衛生擒,本來就是屈辱,如今又要朝廷付出這麼大的代價,無疑更是屈辱。
看到他們不再說話,沈重舉步走了過來,拱手道:“範大人!”
“沈大人。”
“言大公子您也看到了,肖恩大人,是不是也該移交我方了?”
“這是自然。”範閑笑的很是和煦,回身揮揮手,讓王啟年和高達将肖恩帶過來:“沈大人稍等。”
“無事,我自去便是。”沈重說完,獨自向馬車走去。